老娘是位地道的农村妇女，上世纪50年代末嫁给身为教师的父亲，没有多少文化的她很知足。老娘还有个好手艺，她做的臊子面永远像老父亲夸的那样“香醉四面春风，影透八方玲珑”。十里八乡的人都要请她过去“现场指导”，老娘很风光。
　　然而，老娘有一桩心愿始终未了，就是想要个女儿。大我12岁的哥哥在最困难的时期降生，老娘白天农业社挣工分，晚上回到家还要操持家务，那时候老娘想，能有个女儿帮她该有多好。
　　我呱呱坠地那天，赶上丰收年的腊月初八，一家人高兴，但老娘想要个女儿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我这个“老生胎”又是个儿子。老娘常把我搂在怀里端详半天，“你咋不是个女娃哩？”年幼的我会
　　理直气壮地对老娘说：“我给你当女子！”
　　老娘穿针引线为我缝制些花花绿绿的
　　衣裳，还给我扎了两个小辫子。我也爱将
　　针线笸箩翻开，蛮像样地学老娘做针线，
　　却把一只袜子连口带尖缝在一起，老娘
　　笑出了眼泪，一把将我揽在怀里：“看
　　我娃能得。”
　　老娘最羡慕有女儿的人家。隔壁的大婶女儿回来，提的大包小包，老娘串门去时，大婶将女儿买的条绒鞋棉袜袜、水纱短袖新帕帕给老娘看。“有女儿真好。”老娘笑着出了门。
　　赶集会，老娘把花白的头发捋上几把，拿上爹给的盘缠凑热闹，看见别人家女子给她娘买油糕、端醪糟，老娘便走到一边偷偷抹泪，其实兜里的盘缠能买几箩筐油糕，但老娘觉得，女儿买的油糕甜香，大概这就是老娘的心病吧。
　　电话里老娘将心中的不快一股脑儿倒给我，我悉心劝慰。回家看望老娘时，我特意买上她爱吃的猪蹄，又买了一双皮鞋。老娘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嫩软油香的猪蹄，一边把
　　脚上的皮鞋瞧了又瞧，“还是我娃孝顺娘。”成家
　　之后，我也常回去看望老娘，每次临走，老娘
　　总要将我送到村口，“有你们这孝顺儿子，娘
　　知足了。”走出老远，还能看见老娘脸上满足
　　的笑容。
　　没有女儿的埋怨后来再没听老娘提
　　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