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初一，是娘的“三七”，也是娘的生日。三弟、大哥和在西安打工的五弟回家，与在家的四弟六弟一起如仪操持。我在南京心里空落落的，回忆娘的一生，耳际萦绕着办理娘的后事时，乐队一直弹奏的那首如泣如诉、哀婉痛绝的《慈母泪》，眼眶发热，鼻涕竟自流了出来。
　　娘的一生多苦啊，千言万语郁结心头，但回顾总结却无从下手。忘不了娘的风箱声。我在酣睡中，娘起床打扫完院落，就开始在厨房忙一家人的早饭了，风箱声和菜刀与案板或碗与筷发出的碰撞声从卧室与厨房隔墙挂灯的“窑窝”里传了过来，让我的回笼觉睡得更香。爹从18岁起当生产大队长，一直在忙村里的事，娘也得出工，一天三顿饭和缝补洗浆等繁重的家务事只能起早贪黑见缝插针。忘不了炕墙上的那颗钉子，娘为了腾出手脚干活，在这颗钉子上系上绳子，系在刚学会爬行的我们的腰上，让我们在炕上爬。忘不了夏收时节娘给我半块馍让我坐在头门的门墩石上看场上堆放的等待碾打的麦子……
　　忘不了娘在池塘破冰洗衣的情景。我们兄弟众多，家里洗浆任务很重，很多时候娘只能选择在晚饭后洗衣，晚上我常给娘做伴，帮娘拿搓衣板，冬天还会帮娘提上斧头或䦆头。到池塘找好位置，娘在厚冰上砸出一个洞洗衣服，十指冻得就像胡萝卜。为此，奶奶经常数叨娘：“衣服穿脏一点有什么关系，人累出病，看你以后怎么办！”但娘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穿戴得不整齐、不干净。安排娘的后事时，在村里遇到很多人，都给我提到娘冬天砸冰洗衣的事情。玉琴姨感叹着说，天那么冷、冰那么厚，你娘把罪受扎咧！
　　我清楚记得娘时常让我到村卫生所买药的情形，娘经常边做饭边吃剩饭剩馍，饭做好了，娘也吃饱了，别人吃饭，她便去干活。娘常说她胃酸，让我到村卫生所买胃舒平；后来又添偏头疼的毛病，让我去买止疼片；再后来，有许多药，娘都能说出药名让我去买，自己为省钱和时间很少去卫生所看病。
　　2008年那场大雪，使母亲遭了大难，血压高没有及时吃药，一跤跌出了脑溢血。在县城做手术后半身不遂，但母亲的脑子一直很清楚。此后十二年，一直是六弟和弟媳妇在家专门照顾爹和娘。
　　让我惊奇的是，爹去世后，娘竟不曾问父亲到哪儿去了，我们的原则是不主动提，如娘问及，我们便如实回答，但娘到去世一直没有问过爹的事。对于爹的去世，娘到底知道不知道，成了永远的谜。对于爹娘，无论如何，我们都已尽力了。
　　三弟在十多年前曾说，一定要让老人活过八十岁，爹终于87岁，娘终于83岁，我们完成了预期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