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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芋搅团
◎柳春琴
当秦岭的重峦叠嶂由沉静的深绿悄悄变为青黛色时,那萦绕山巅丝丝缕缕的薄雾也蕴蓄出了厚重和磅礴的气势来。几经云海的润泽,秋日暖阳的普照,天地愈高远开阔,气息更舒朗清爽。不经意间,山树变得黄绿红橙斑斓,地头多是瓜果米粮交杂。
新玉米打出匀净的细颗粒,金黄的粥熬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欢乐的泡泡,满屋氤氲着秋粮特有的清甜。放学回来的小孩子站在灶前巴巴地望着,伸手要先取灶头上的洋芋粿粿解个馋,就有一颗泡泡奋力地迸溅到孩子的手上,小家伙吱哇叫着缩手去龙头下冲水,家人们像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憨样都笑起来。玉米粥和锅盔、炒辣子上桌的时候,空气炸锅里烤的香猪肉也香艳登场了,色泽金红,醇香浓郁。家人们围坐在场院桌前,扯着家常看风卷云残,再替孩子擦擦嘴角的油渍,老老少少品着碗盘里的粮食味道,守着一茶一饭的朴实日子,这就是大收大忙后的清静了。
农闲时节,女人们就爱做洋芋搅团暖暖胃。圆嘟嘟的洋芋冲洗去泥,被错落有致地码放在箅子上,灶膛里的火熊熊燃起,热气升腾。半小时后,蒸透的洋芋卧在平筛里,白白胖胖清清爽爽,有几处薄皮裂开来,经轻风和艳阳拂照,光影效果配上红彤彤的柿串、金黄的玉米堆背景,不管从哪个角度透视都很有现代风。等到洋芋不烫手了,在婶子姑娘们的手指翻飞间褐皮落下,去过皮的洋芋跃进石臼里。男人们出手了,木杵起落,他们臂上肌肉鼓起,指关节紧扣杵把,额上青筋暴出并汗渍渍了。此时,每一落杵都会牵起筋道的芋泥。有经验的杵手很会把握节奏和力道,凭着牵起的感觉,断定匀净和黏稠程度,在确摸着适合家人口感的时机,落杵,长吼如歌:来碗——开吃!
吃客们随着这一声吆喝长舒一口气,胸中顿觉开解了很多,琐碎的日子里积压的块垒一下子消弭,松快的感觉演绎成饥饿感。女人们早已调好了独家蘸料,浇头爨香,搅团白嫩,顶上一撮红绿菜蔬,养眼的色彩令人垂涎。夹一块入口,软糯爽口,浓香沁脾,配菜清脆,唇齿留香。菜板上有氧化好的蒜片,那是秋日里刚收回的新蒜,女人们用最精的刀功将它切得薄如蝉翼,就一片过个口,那味道就更丰富了:辛辣丝丝缕缕漫在口腔里,轻嚼,蒜与搅团与菜蔬混合的香味多层次地撩拨着味蕾。
两碗热乎乎的洋芋搅团下肚,通体暖和,有人鼻尖还冒出细密的汗珠。气息顺畅了,思虑和谐了,揉揉圆鼓鼓的蜜蜂肚,饱嗝携风啸出。随口吟着“晨午殊丰足,伊何挠肺肠”,很有些“梦好寻无迹,诗成旋不留”的洒脱与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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