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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祖塬上看牡丹
张永涛
  四月的日头,斜倚在半边云上,碎金似的光点,悠然抖落在凤翔柳林镇彭祖塬的黄土上。
  我在塬边的碑前,站成了一截木桩。这碑,憨笨地戳在村庄边。龙纹上爬满了苔印,那些“万古长存”“天地同寿”的凹字,被苔印喂得饱饱的,墨色都润得能滴出水来。忽然,身后传来响动,原来是一对青年人在一处闲聊。他们的衣服,被风灌得鼓鼓的,就像鼓着帆的船。这一下,倒显得那青石碑愈发安静了,安静得能听见光阴落下来的声音。
  顺塬边沿土路向南,风贴着地皮儿溜过来,总是带着股旧年月的味道。先是麦浪,又夹杂着一些油菜花,它们一起舞动。麦香、油菜就夹杂在了一起。路过土坡时,看见一个妇人坐在牡丹花旁,笑出的皱纹里落着阳光。身旁的小娃举着手机,镜头对准母亲时,我放轻了脚步,生怕惊了这帧长在黄土里的画。
  转过一道弯,有个妇人倚着三轮车打盹,鬓角花白,唇角沾着水珠子,让阳光晒得发亮。她男人在牡丹花地里弓着腰,手里的锄头起落时,惊飞了两三只追香的蜜蜂。
  “头回见这么多的牡丹吧?”妇人醒转,嗓音里浸着土腥气,我说:“是啊,这可太壮观了!”妇人说:“我在这塬上侍弄了十六年了!”十六年?我感到惊讶,就问起来:“网上说你这里是千亩牡丹,有那么多吗?”“哪有外人说的千亩花海,总共就二百来亩地。”她随手掐下片枯黄的叶子,指尖捻出股清苦的香。种植这么多的牡丹,靠什么来收益呢?“花瓣能入药,花粉磨了能敷脸,可到底是个娇贵物件。开花的时候来的人多,土路颠得人骨头散架,如今通了水泥路,却又来些踩花折枝的客……”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聚成朵干菊花,“不过也值当,你看这花开的时候,连老窑洞的烟痕都跟着亮堂,连碑石上的苔都绿得发甜。”
  风从千湖那边漫过来,吹得牡丹花枝乱颤,像一群踮着脚的小姑娘,提着白纱裙往窑前跑。妇人望着花海,又告诉我:这花期短,也就七八天,眨眼就没了。可妇人说,等花谢了,土里的根还在长,把日头的暖、湖水的润、塬上的风,全收进根须里,等来年清明,再把积攒了三百天的月光,全绽成枝头的白。她说话时,阳光正斜过窑顶,在她蓝布衫上投下块方方的金,像块被岁月磨亮的老铜,嵌进这面爬满光阴的黄土墙。
  我继续行走,塬腰上的老窑洞,藏得可真狡猾。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是半拉黄土馒头,被谁咬去了一口。洞口的草帘子,早就烂成了土,可窑顶上的焦黑烟痕,却扒得瓷实,就像一块烤煳的补丁。有一孔窑洞的内壁上,竟然有壁画,仔细看来,是模糊的二十四孝图,我猜想,这或许在多年前是一个庙宇,或者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祠堂吧。但也仅仅是猜想而已。
  临出窑的时候,日头正斜斜地扣在千湖的耳垂上,湖水折出细碎的金箔。好大的湖面,可是近些日子,由于持续干旱,水位下降了四五米,如此一来,一些贝壳类的就被晾晒在泥土里。更为可贵的是,水浪冲刷到岸边诸多的陶片、瓷片,顺手捡了一些,竟然有绳纹陶片、有黑陶、有青花瓷片。哦,我想起来,这里紧挨着的就是黄里古镇,或许是下游水库的建立,淹没了更多的历史。
  顺原路返回,一股风吹过,扬起的灰尘飘向了远方。牡丹地旁,那妇人又靠回三轮车打盹,男人的锄头还在花地里一起一落,惊起的蝶儿飞过窑顶,把影子投在焦黑的烟痕上,恍若千年之前,某只蝴蝶也曾这样,从彭祖的袖底飞出,落在这片永远醒着的黄土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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