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谈到粮食,是因为人类有过饥荒的前车之鉴。距离我们最近的一次饥荒并不遥远,吃过野菜、谷壳、树皮、红薯藤蔓的人们,心里永远烙上了饥饿的阴影,以致在食不厌精的今天,仍然无数次絮叨着那些粮食金贵的陈年往事。
如果再往前追溯,民国十八年席卷中国八省的大饥荒要惨痛得多,灾区中心甘陕两省六料未收(一年中有夏粮和秋粮两料收成),干旱、蝗虫、冰雹、瘟疫、兵灾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难民们吃光了树皮、草根后,连老鼠洞也挖空了;结队外出逃荒的人,大部分体力不支倒毙在沿途。另据《中国救荒史》统计,从西汉到1936年的两千多年间,中国因粮食产生的灾害次数高达5150次,平均四个月就有一次。这并非危言耸听,因为只有真实再现历史教训,才会有一点点惩戒和警示的效果。
两千多年前的西汉鼎盛时期,晁错给汉文帝写了一篇《论贵粟疏》的建议书,文中说,尧和禹在位时有过九年的水灾,商汤时也有过七年的旱灾。但当时却没有离家逃荒的人,人们也没有骨瘦如柴,那是因为有足够的粮食储备并且提前有准备的原因。可见在四千多年前的尧帝时期,人类已经有了足够的备荒意识。
当饥饿的风险被降到最低时,粮食这个话题也日益边缘化。一顿鸡鸭鱼虾俱全的大餐后,人们可以毫不客气地把残羹剩饭倒进泔水桶。他们心安理得的精神依据是什么呢?是因为可以找到粮食充足的各种理由,我们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是优越的,我们的经济学家、植物学家、社会学家早已把粮食危机的自然因素、社会因素悉数排除在外。因此,我们在一些含有水分的数据之下,盲目地乐观着:把粮食消耗掉,明天土地照样会奉献给我们。
另一种盲目乐观的依据是,粮食生产已今非昔比,农业现代化足以让饥荒的历史不再重演。粮食的重要程度与空气、阳光、水几乎可以画上等号。不要忘了,粮食是有生产工序和周期的,工序严谨到不是一个合格的农夫难以做到得心应手,周期漫长到很多时候来不及解决人们饥肠辘辘;粮食更是娇贵的,它的生长和婴儿一样需要日光呵护、水分滋养,经不得杂草虫害、干旱水涝的侵害。
“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论积贮疏》),“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自然界的规律告诉人们,它不仅仅有风调雨顺,更有洪荒干旱、虫灾病害。盲目地乐观,恣意地暴殄天物,终究会怼天时而悖人伦,让灾难的几率放大。倘若再遇上一个饥馑之年,我们的粮食储备还能支持多久?
人的物质欲望是一口永远难以满足的无底洞,食欲更是如此。当燧人氏把火种留给人类后,美食就成为人们不断满足口腹之欲、猎奇的目标。煎、炒、烹、炸、熬、炖,油、盐、酱、醋、糖及多种佐料;天下巧妇,古今炊事,无不尽其所能,多种花样丰富着人们的餐桌,一日三餐甚至加上夜宵,直吃得人脑满肠肥、大腹便便,为了美容健身,又变着花样去减肥。脂肪肝、糖尿病、冠心病一时成为当今流行的富贵病。时至今日,厨师已成新的行当,划分等级,持证上岗。南北大菜,五花八门,粤菜、湘菜、川菜自成一派;酸甜苦辣咸,色彩、造型、荤素搭配各具特色。食材选料,已由五谷家禽家畜拓展到山珍海味,甚至一些猎奇者专吃果子狸、穿山甲、蝙蝠、毒蛇等面目狰狞、形体怪异的动物,把一些人类身上本没有的病源通过口舌轻易地输给人类,让医生治疗完正常的头痛感冒外,还要手忙脚乱地应对各种怪异的疾病。
“载芟载柞,其耕泽泽。千耦其耘,徂隰徂畛。”(《诗经·周颂·载芟》)
我们勤劳的先祖极度重视农耕。周初的先贤周公曾说:“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辛。”(《尚书·无逸》)他认为,士大夫要懂得农耕,才可以了解下层人民的疾苦。周人的祖先太王和文王都亲自参加劳动,才使得国泰民安;而殷商不事农桑的昏君,最终不仅家国不宁,连寿命也不长。《国语·周语》记述,周宣王即位之初,想废弃农耕大典,大臣虢文公进谏批评,认为农事活动关乎人民的和睦与道德的淳朴;王室的每一次亲耕仪式,都体现着附着在农事之上的政治含义,一是农耕被赋予“王道”的含义,二是防止贵族像殷商上层一样腐化堕落。其次,与“王道”相反,对于从事非农事的工商业者,视其为“末技游食之民”,称其为“贱业”。今天,我们在一味追求经济发展,有些放松粮食生产,社会各界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从中央一号文件到老百姓的街谈巷议,“三农”问题成为一个新的社会课题。
面对饥荒,惟有储备足够的粮食,因此,重提节约粮食是时代的需要,让我们共举节俭的旗帜,让节俭之风成为文明进步的重要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