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瘫痪在床一个多月了。
　　自三月份祖母出院回到家以来，病情迟迟不见好转，精力也一天不如一天。父母在家里轮番照看，我能帮上忙的，也只有偶尔去帮她翻个身、喂口水。
　　祖母今年八十七岁了，向来身体硬朗。四年前犯过一次脑梗，瘫痪在床两个月，但她坚持康复运动，竟奇迹般地从病床上走了下来，甚至后来还随家人出远门旅游。一开始，全家人都期待祖母这次也能像之前一样康复起来，但她的情况却一日不如一日，我开始听到父母小声商量祖母有没有黑白照片之类的话题。
　　祖母近日时而会出现幻觉，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一个下午，只有我和祖母在家，突然我听到她喉咙里仿佛有痰咳不出的声音，我生怕她被痰堵住呼吸，慌乱之中一边从她口中接痰一边给上班的父亲打电话求助。好在很快就清理掉了，祖母呼吸平稳了以后对我说：“把你吓着了，你别害怕，你和娃都别怕。”
　　我很纳闷：“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哪还有个娃呢？”
　　她拍了拍床边的空地说：“你看这里有个碎娃啊。”
　　我告诉她家里只有我在，她好像恍然明白过来，便不作声继续躺着了。
　　前几日，祖母总催促父母赶紧送她回老家。祖母提及的老家在农村，自从祖父去世后，父亲把她接到我们家中，老宅子就再没住过人，院里杂草丛生，没水没电实在不方便。但祖母的焦虑日渐增加，催父母送她回老家的频率也增加了，甚至想当然地说她要穿上外套自己搭车回去。
　　父母理解祖母的心情，答应她中秋假期就送她回家，她便稍稍心安，也不再吵着要回老家了。我猜想祖母大半辈子都是在老家的小宅院伴着那一亩三分地度过的，尽管后来跟着儿女四处辗转生活，但在最后还是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生长在宝鸡的我，不知什么时候起有了想要去大城市生活的梦想，怀揣梦想来到上海求学，放眼世界。我时而也会想家，我曾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奔走，只为找到一碗与家乡味道相似的面；曾听不惯沪语，想念淳朴浑厚的乡音。此刻我身处三秦大地，窗外眼前便是层层叠叠的秦岭北麓，心里一股莫名的苍凉，求学之人如一叶飘萍……
　　祖母夜间时不时传来梦呓，偶尔打断我发散的思绪。想到中秋过后祖母被送回老家，能和她见面的日子屈指可数，甚是难以心安。之前听姑姑提起过有老人家弥留之际，因有未了的心愿而会坚持很长的时日，全家现在都是心照不宣地担心，担心祖母满足了“回家”后是否就了无牵挂。作为晚辈，我只能祈祷祖母病情好转，一家团圆。
　　祖母的执念，便是乡愁。
　　（作者系宝鸡籍上海大学新闻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