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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约端午
◎于萍
  渭北台塬五月的田野一派丰收景象,麦子齐刷刷地伸直了腰,麦穗个个精神抖擞地站在田地里,经受着烈日的炙烤,这是它们在庄稼地里站的最后一班岗。也许等不到明天,麦子就该跟泥土告别了。
  清晨,天刚微亮,爷爷已经装好一锅瓷实的旱烟,他划根火柴,点燃叼在嘴里的烟锅,双手背搭着又去麦地里转悠了。回来时,爷爷的长烟锅别在了腰间,胳肢窝下夹着一捆艾草,晶莹的露珠在鲜绿的艾叶间滚动着,露水打湿了爷爷的布衫,调皮地挂在他下巴那撮山羊胡子里荡着秋千。
  “我看庄背后那几吊麦也能割了……”爷爷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话,顺势把那捆艾草扔在院子里。刹那间,院子里弥漫开了一股浓郁悠长的特殊香气。他随即取下挂在墙上的小木镰,卸掉刃片,蹲下来放在油石上磨了起来,“唰唰——”的磨镰声是割麦时节最美妙的前奏。
  随着微风,艾草那奇异的香味飘进了厨房,奶奶停下和面的手,在“遮腰”上蹭蹭,笑眯眯地瞅着那些鲜绿的艾草,分出一小把,插在大门口的门墩石上,剩余的艾草要编成辫子,待晾晒干了熏蚊子、灸老寒腿。待到晚上,奶奶戴着老花镜,从孙儿的旧书本里,拿出夹了许久的五色丝线,借着微弱的灯光,一根根配好颜色,挂在拨吊上,一圈圈地拨转,拧出了一团团五彩花花绳。那些花花绿绿的绳子,凝结着奶奶对孙儿们的一片爱意。深夜里,奶奶悄悄地将拧好的花花绳挂在了葡萄叶上,等待着清晨的第一滴露水把那团花绳子打湿。据说,戴上露水打过的花花绳,能保佑她的孙儿们平平安安。
  故乡的端午节,每年都会与割麦不期而遇,忙碌的一天因为有了这个传统的节日而显得更加特别。这一天,从东方露出鱼肚白到繁星满天,一天时间似乎很漫长。因为是龙口夺食的季节,天还未大亮父母就一头扎进了麦浪里,他们要赶在日出前把割好的麦子打成小捆,然后拉着架子车将麦捆再运到场上,选好圆心,栽个麦捆,围绕着圆心把麦子一圈圈地摊开,直到把场摊满,摊得圆圆的,仿佛在烙一个丰收的大饼。
  端午这天,奶奶终于奢侈地用白面和新菜籽油张罗一锅好吃的,一张香气四溢的油饼,搭配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烙好的油饼不能随便吃,必须等待父亲母亲从麦场碾打的间隙回来,暂时停下忙碌的劳作,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顿油饼馍馍泡鸡蛋汤的美味,就算是全家人在端午节对自己最大的慰劳。
  麦场上麦穗依然在贪婪地晒着太阳。稍后,会有一台卸掉后厢的拖拉机,屁股后面挂着一个大碌碡,“突突”地叫着开进来,沿摊开的麦饼由外向里画着圏圈,不一会儿,就卷起了无数的麦草随风飘荡。这会儿,娃娃伙终于安静下来了,一个个坐在场边的树荫下,有的拔下几根“咪咪毛”编兔子,有的抽出没碾的麦秆蘸水编蚂蚱笼子,有的嘴里嚼着新鲜的麦粒吹泡泡,他们同大人一块等待着,等待着碾场、起场、扬场……架子车里已准备好了铁叉、推耙、木锨、扫帚、簸箕、筛子等“三夏”农具。
  姑姑们总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姗姗而来。“麦上场,女看娘”是关中西府的礼俗,出了门的女子,端午节都会抽空回娘家看看,俗称“送端午”。带上一包油糕和一提蜂蜜粽子,就能完美地将这个节日诠释得恰如其分。刚好赶上一场麦碾完了,女儿女婿们会迅速投入到麦场的战斗中……一顶顶草帽难以阻挡炎炎烈日,所有人挥汗如雨却满心欢喜,共同协作。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工夫,麦草堆堆、粮食桩桩就把场上堆成了小山。
  乡村的五月,站在田间地头,耳边是风吹麦浪的声音。我的记忆里,正回放着多年前一帧帧忙碌而又幸福的场景,我又一次听见了端午与麦子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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