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那年我正上小学三年级。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天，把旱了一冬的大地灌得湿漉漉的，氤氲的空气里飘散着槐花的清香，沁人心脾。天一放晴，正是春耕翻地的好时机。
　　那天吃过中午饭，父亲就蹲在院子的房檐台上“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牛圈里的老黄牛满口揽着槽里我才割回的青草，吃得正香；它旁边刚满月的小牛犊吮吸着母牛的乳汁，牛奶充盈得顺着小牛嘴角流出，洇湿了脖子上一大片乳毛，老黄牛不时地回过头来舔一舔小牛犊。
　　“林娃，下午跟大套犁翻地走。”父亲抽完两锅旱烟起身，边往牛圈走边对我说。
　　父亲干农活是个好把式。上世纪80年代包产到户后，我们家和其他两家共分得了一头耕牛，每家按月轮流着喂养。我家地方稍大些，就在院子里搭了个牛棚。父亲知道三家几十亩田全要靠老黄牛翻耕，出大力，每次轮到我家喂养时总是多拌料勤喂养，不亏牲口，黄牛也贴膘，皮毛油亮发光。而轮到其他两家喂养时，黄牛就掉膘，父亲拿出家里那年种辣椒卖的200元，又向亲戚借了100多元，凑齐了两股分给了那两家，算是把耕牛买了下来。
　　下午，我跟着父亲套着犁杖上了北塬的大平地。
　　父亲扶着犁杖将湿漉漉的泥土翻出了一垄垄的泥花，小牛犊也来回地跟着老黄牛撒着欢。我准备在地头的塄坎上给牛割些草，父亲却叫住了我说，你是男娃，也一犁杖高了，学着犁地吧。他让我跟在他身后，他在前头边走边给我讲如何牵绳、让牛走在犁沟什么位置才合适、犁铧每次排多宽、扶杖扶到什么角度翻出的泥花深浅刚好，地头如何转犁，我心里暗暗地记下父亲的话，几个来回后，父亲便把犁杖交到了我手上。
　　我双手向上扶着犁杖，紧紧跟在老黄牛后面，几乎要一路小跑，父亲则跟在后头不停指点着。一趟下来，不时出现滑犁、土没被翻起来的情况。父亲吆喝住老黄牛，让我歇息一会儿，重新再来。没几个来回，汗水就湿透了衣服，我干脆赤膊上阵。犁越来越稳当，翻出的泥花也均匀地排列开来。只是到了地头，粘着湿土的犁头有四五十斤重，父亲教我靠着牛的拉力惯性，双手向后提起犁杖，再用脚蹬去犁耳上的土，快速掉转头，将犁铧排进泥土里。随着老黄牛的前行，犁头翻起一排排泥花，在阳光下泛起点点银波。
　　我慢慢熟练了起来，父亲也不再跟着了，蹲在地头抽着他的旱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跑累的小牛犊安静地卧在父亲身旁，明亮的眸子随着我和老黄牛不停地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