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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你的手
◎胥建礼
  “儿啊,你给你娘再看看病,即使好不了下不了炕,只要人醒着,我来照顾她。”母亲病危医院放弃治疗回家静养后,离世前一天,陪在母亲床头的父亲,抚摸着母亲的手背喃喃地说道。
  我强忍着没有流出眼泪。对我恩重如山的娘,我怎么能放弃治疗呢?只是担心父亲年龄大了,没有告知真相。半年前母亲就到了胃癌晚期,体重30公斤,已经无法手术,我们兄妹只是给母亲保守治疗未告知父亲而已。看着父亲对母亲的眷恋,舍不得松开手,我哽咽着向父亲解释了四年前检查的结果,和半年前病变转移的事实。父亲才缓缓地拿起手,承认了这个和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最惦记自己的女人走了。
  父亲和母亲都出生于1934年,生活在农村,子女太多,家庭劳动力不够,生活常常捉襟见肘。母亲低矮瘦小、生性柔弱、温和善良,父亲高大挺拔、性情耿直、严慈有爱。我一直认为母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有父亲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撑着。小时候,常常有个情景就是母亲念叨说家里没粮了、没有哪个家什了,父亲第二天天不亮就出门了;下午回来的时候,准会借回来粮食,带回来母亲要的东西。母亲一辈子在村子里不大声说话,轻声细语的,老怕得罪了人,而父亲就是立在她眼前的一座山,承载着爱妻爱子的生活幸福。我也常常记得父亲出去做工,隔月回来后,总是把发的工资给母亲,母亲然后谨慎地一层层包裹起来压在箱子底。
  父亲是特别勤劳的人,似乎一刻都停歇不下来,就连大年初一都要找活去干。小时候看着村头玩耍的孩子,我们兄弟很是眼馋,我们却总是在给地里上肥,做无穷尽的农活。母亲劝父亲初一老牛都歇一天,但父亲却继续去干活,因为孩子多,嗷嗷待哺的嘴巴多,他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在父母两人大半辈子的磕磕绊绊中,母亲最懂父亲。在我们家里,因为母亲在身边,也因为父亲过于严厉,我们觉得母亲好母亲伟大,但是母亲常常念叨的一句话则是:咱家最大的功劳属于你父亲,娘只是把生的变成了熟的,是你们父亲从外面赚回来的。
  她对父亲权威的捍卫不容我们兄妹有丝毫的置疑。父母相互惦念对方的好,这其实是一个家庭最核心的根基,也是父母在关于子女教育方面最有力的榜样。
  在母亲病重住院期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父亲,她走后怕没人照顾父亲。
  一辈子要经历多少风雨,才可以拥有如此真情。母亲去世前三天,三个月未进食的她突然说想喝点稀糊糊。我们兄妹欣喜若狂,都想给母亲去做饭,但母亲说要父亲去做。或许是夫妻一场,想完成个念想,或许只有父亲做的饭才合乎母亲的胃口。父亲颤巍巍地做了小半碗面糊糊,端过来,蹲在炕头用勺子一口一口地给母亲喂完。空气安静得只有呼吸声,那份专注、那份期盼,深深地写在了父亲的额头、眉毛、脸上。他和我们一样,虽然哄着母亲吃了半碗饭,但长长的眉毛却很是凝重。
  母亲的葬礼是在我的张罗下办的。失去母亲的那一刻,人其实是麻木的,似乎从来没有觉得母亲远离了我们,似乎母亲还是在我们推开家门时坐在炕头做针线活,说一句“狗娃,你回来了”。吊唁人群的来来往往加重了我的麻木,我觉得我所有的孝心,就是给母亲筹备好一个庄重的离别仪式。
  直到我看到父亲,每天早上起来后,仔细地把母亲离世前的物品捋一捋,和原来一样很整齐地摆放着。此时,我读懂了父亲心里只有深深的挂念和沉痛,仪式只是我们做给自己的门面。
  葬礼上,我诵读祭母文。突然抬头间,看见父亲满脸泪水。军人出身,一辈子刚强、坚毅、宁折不弯的父亲,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眼泪汩汩而下。而在次日的下葬前,父亲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空地上,远远地注视着母亲的灵柩被抬走。
  现在父亲也走了,母亲去世六年后,父亲如母亲所言,身体硬朗的他和孙女开着玩笑走进了医院,又从医院回到家不到30分钟就走了。新立的坟头那么刺眼,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山河肃静,我的世界全部坍塌。在我四十的时候,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却要独自面对这人世的悲苦。
  牵着你的手,不想松开。松开就是送别了自己一辈子过日子的老伴。磕磕绊绊的六十年,风风雨雨的六十年,恩恩爱爱的六十年,相互搀扶的六十年。这六十年,普通平凡、温暖互敬、勤俭有爱,堪称是我辈模范。
  牵着你的手,不要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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