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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机井
第一次穿西装
老爸的口头禅
在邻居家蹭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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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机井
宋力行
我出生于1975年,刚好是我们村打机井的那一年。机井处在全村最中心的位置,村里所有的重要机构,都围绕在它的周围。
从我记事起,机井所在的那片高地,就是全村最热闹的地方。
跟着父母去拉水,我能看见的只是井的壳子,那是一个由大石块和水泥沙子筑成的圆柱形建筑,高不过5米,面积不超过30平方米,出水口在正西面,是个胳膊粗的铸铁管子,装着碗口大小的水龙头,不用的时候罩着头盔一样的铁套子,套子下面有两个孔,一根打了眼的铁棍从孔里穿过去,一旦挂上锁子,就“滴水不漏”了。
不过说滴水不漏其实不太准确,机井壳子的上半部分是蓄水池,从水泥石块的缝隙里常常有水渗出,把土路冲出一条条小沟,晴天还好办,一下雨就泥泞不堪,拉水简直苦不堪言。我和机井的“亲密”关系是从1982年我上小学开始的,那时包产到户已经好几年了,虽然没大鱼大肉可吃,但我也没饿过肚子,每天早中晚三次上下学,机井都是我的必经之地。记得我那时常常一手拿着一块由玉米面、高粱面和小麦面混在一起蒸的花馍馍,一手攥着一点用盐和干辣椒面和的调料,一路蘸着吃到机井旁,然后嘴贴在井壁的缝隙上喝点水,再洗了手,这才跑去学校。学校没有水,打扫卫生的水也要去机井抬,这是我最爱干的活,看井的人如果不在,我们就有理由把水桶放在一处漏水的缝隙处等它慢慢滴满,自己在旁边玩。机井壳子最大的一块石头上,刻着“饮水思源”几个大字,我几乎天天看它,但直到小学都毕业了,我也没看懂。
1988年,我上了初中,爸爸妈妈开了一家裁缝铺,生意非常好,我家也成了当时远近闻名的“万元户”,只不过爸妈农活之外兼顾生意,实在是太忙了,脱不开身。这时候,十二三岁的我就承担起拉水的重任。和抬水不同,拉水是最让人发愁的重体力活,拉水桶是用能装近600斤水的汽油桶改成,正好可以卡在架子车车厢里。好在我家离机井不远,遇地势稍低些的路段,有人在后面帮忙推着,我死拉硬拽,肩膀被架子车的襻绳勒出了红红的凹痕,才把水拉回家。可是要把拉来的水再一桶一桶倒进半人多高的大水瓮里,实在不是当时我这个身高一米五多一点的小姑娘能胜任的,只能等爸妈忙完了再来干。
三年之后,这最难的活儿就全部落在了我的肩上。上世纪90年代初,我上高中的时候,买卖成衣渐渐流行,裁缝店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当时村里好多年轻人去深圳、珠海等沿海城市打工,在这股时代大潮中,爸妈也相继去了深圳。那时爷爷已经去世,我又住校,家里就只剩下年迈的奶奶和才上小学的弟弟妹妹,每个周末回家拉水,就成了爸妈最操心、我最发愁但也最重要的活计。我常常想,等我上了大学,我家的吃水问题该怎么解决?什么时候我们村也能和城里人一样,过上“自来水通到自己家,水龙头一拧水哗哗”的日子啊?
说起来还真巧,1994年我上大学的那一年,服务全村19年的老机井被拆除了,在它旁边盖起了一座高高的自来水塔,我们这个渭北塬上缺水的小村子,终于告别了架子车拉水吃的年代。现在,机井东面的学校,建起了漂亮的三层教学楼,还有塑胶操场;南面的医疗站现在是我们镇第二卫生院,三间房变成了三栋楼,还有住院部,不太大的病,不出村就可以看好。戏台子已被装饰一新,每年过庙会时,要么唱大戏,要么赶农集,一些平时找不到的东西,都可以买到。还建起了机井广场,很受大家欢迎,那里白天是孩子们的体育场,里面有健身器材,还有篮球场、秋千架,晚上则是大妈大婶们的广场舞乐园。
在南方工作了多年的老爸,赶上了农民工只要缴社保也有“养老金”的好时代,告老还乡的他把那个“退役”已久的大水瓮埋在院子里,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荷花池,有荷赏荷,无花观鱼,好不悠闲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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