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生于鸡峰山下,从小就为鸡峰山神奇的传说和自然景观所仰慕。最近,年已花甲的我,第三次徒步攀爬,往返八小时,把这座神奇之山又仔仔细细转了个遍。人文与自然的完美结合,使鸡峰山群峰叠翠,山、石、苍松交相辉映。眺望茫茫云海,又勾起我对发生在鸡峰山上那些激情澎湃的青春往事的回忆。
时间上溯到上世纪70年代初,当地政府决定在秦岭深处的鸡峰山下修建一座拦河大坝,要将大山深处的河水引上秦岭北麓的台塬旱地,用于灌溉万顷良田,为子孙后代造福。
广播报纸、标语戏文、黑板报,还有全公社的万人动员大会,都在传播着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全地区的生产大队组建了一支千人大军,开进大山深处的鸡峰山下,在山沟河畔开山拓土、支灶扎棚,用肩扛人拉的原始劳作,历经七年之久,建成一座高55米、顶长196米、顶宽6米、底宽219米的土石混合拦水大坝。当时唯一的机械,就是在坝基上承担碾压垫层的“东方红”牌链轨拖拉机。水利战士凭着满腔火热的激情和勤劳的双手,完成了这座宏伟的水利工程,用生命和汗水、英勇和无畏,铸就了这座不朽的丰碑。
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和火热的劳动场面,已经被时光的长河淹没。四十年后,我们几个年过花甲的水利战士,相约沿着当年开拓的这条盘山公路,到达鸡峰山水库大坝。徜徉在二百米长的坝面,用手抚摸着砌在坝面上的一块块岩石,似乎能感受到当年的余温;夯坝时喊过的号子,也清晰地回响在脑海中:“提起来哟,嗨哟!叫声大家好哟,嗨哟!齐心来打夯哟,嗨哟!一夯压一夯哟,嗨哟……”
抬起头,久久凝望矗立在坝面南端的水利战士英烈纪念碑,我们浑浊的热泪潸然盈溢。茂盛浓郁的绿植把群山覆盖,当年栖身的窝棚和取土的场面已荡然无存。拨开荆棘,我们执着地在密林深处穿梭,去寻找当年发生在这块热土上难于释怀的青春故事。藤蔓与蒿草缠绕在一起,我们手脚并用忙活出一身汗,终究归于徒劳,好在密林里熟悉的鸟鸣虫吟和当年俯身去喝的山泉水,给了我们一丝慰藉。张三当年运土翻车的地方,李四取石砸断腿的工作场地都被茂密的杂草掩盖。发生在这里的历历往事,在嗟叹声和笑骂声中,回荡在水汽温润的森林里。
返回途中,水库边出现了几顶惹眼的帐篷,一群年轻人带着孩子来这里纳凉野炊。看见从山林走出的我们,他们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一位年轻的母亲好奇地问:“你们在里面寻找什么?是不是丢了东西?”“我们在寻找自己的青春。”“青春?那你们是?”“我们是这座水库的建设者。”“哦,你们真伟大!”此刻,我们的心里五味杂陈,年轻人这么随口一说,我们感觉自己的青春年华也曾真切地伟大过一把。
水库边的欢呼声打断了我们的沉思,一条大鲤鱼,在钓竿上挣扎。
告别这群年轻人,我们在水库边洗掉一身的热汗和尘埃,又返回坝面。放眼库外,西岔河峡谷山峦叠嶂、崇岭巍峨;回望水库,碧波涟涟,鱼影绰绰。再看那群纳凉垂钓的帅男靓女,内心很是欣然。当年逢山开路遇沟填石的艰苦奋战,不仅灌溉了万亩良田,也为今天的古城宝鸡,增添了一处避暑纳凉休闲度假的幸福乐园。
遥想当年,因为水库坝址选定在海拔两千米之上的秦岭深山,土层资源极为稀缺,2万多立方米的夯土,只能靠千余名水利战士在山石缝隙河床淤泥中搜寻。如此恶劣的自然条件,若没有人定胜天的勇气和决心、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牺牲精神,以及时代赋予我们崇高的历史使命感,要成就这一伟大的壮举,恐怕只能是传说中的一段故事。
无尽的回忆,似乎将空气凝固。一只苍鹰突然从天空飞过,凄厉的叫声把大家从往事中唤醒。抬头看,野生毛栗子在探头张望;荒路旁的小酸枣,在夕阳下闪烁着诱人的殷红;荆棘丛里,半生不熟的山李子铃铛似的挂满枝头。漫步在蒿草笼罩的渠塄,看见满渠的清流朝山外奔涌,每个人都掬一捧清凉山水灌入喉咙,然后昂起白发丛生的头颅,对着空旷的秦岭空谷张狂高呼:“青春万岁!……”
走出密林,山脚下的台塬地里,一眼望不到边的农作物,滚动着大海一般的绿浪,似乎在用这样的方式,告慰这群曾经奉献出青春和汗水、生命和伤痛的水利战士:你们的青春无悔!你们可以在如今的盛世年华,安然地欢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