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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
    冯积岐    岐山人,省作协原副主席。出版长篇小说《沉默的季节》《村子》等十余部,中短篇小说集和散文集《我的农民父亲和母亲》等十余部。《村子》获省五个一工程奖、柳青文学奖。

  记忆中,山庄里的收获是十分热闹的。热闹是因为人多,生产队二十几个男男女女进了山。一只土窑像饥饿的肚子,把二十几个人全“吞”进去了,年龄大些的男人和女人睡在仅有的那张土炕上。平日里,睡四个人也很挤的土炕上竟然睡了八个人,我真不知道这八个人晚上是怎么睡的。其余的人都睡在炕顶头的麦草铺上,也是一个挤一个,男劳力和女劳力像在土窖里窖萝卜似的紧紧排列在麦草铺上。半夜里,清澈的月光从哨眼里扑进来,窑里敷着一层氤氲之气。放屁声、说胡话声、磨牙声,搅混在一起,被微弱的亮光放大了似的,分外响亮。假如有人起夜,站在院畔,糊里糊涂地尿一泡,回来后,要插进去睡觉,就很费力气了。这十几个人如同紧拧着的螺丝,没有松动。
  进山收玉米是我们的一个节日,虽然谈不上盛大,值得庆幸的是,在这十几天里,可以撑开肚皮吃,吃的是大碗饭。生产队磨了白面,买了菜,买了油。凡是来收割的农民不定量地吃,一锅面下出来,十几个人围在大铁盆周围,用筷子捞。在收割的季节,一顿吃二斤白面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收获——饱吃十多天,我们从播种的那一天就盼望。这就是收获的快乐。
  秋日的山里,色彩斑斓,藤条上的红叶一串串挂在山腰里,仿佛吼叫的秦腔那么亮眼,杨树的黄叶在秋风中轻轻地摆动。崖畔上桃树的叶子像我们对白面的渴望那么热情,红得深沉而极有纪律。蓝天深邃而高远。清早起来,一股凉意扑面而来。枯黄的玉米叶子上有潮湿的水霜。二十几个人一字排开,用镰刀砍玉米,从坡下一直砍到坡顶。玉米叶片发出的声音单调、枯萎、纷纷乱乱,秋日的阳光在二十几把挥出去的镰刀上跳跃,光线没有露汁晶莹,却比露汁明朗,收获的紧张随着一棵又一棵玉米倒在山坡上。收获,不再是很美的油画,而是戏剧。情节虽然单一,但是,砍玉米,掰玉米,向院畔背玉米的动作,比戏剧中的舞蹈还要优美。
  砍玉米的秸秆,是从山坡下面向上面砍,而掰玉米棒是从山坡上面向下面掰。农民们一个人负责一排,他们蹲在那一排砍倒的玉米秸秆前,掰一个玉米棒,撂出去再掰,只见被从玉米秆上拧下来的玉米棒像阳光一样在满山坡闪烁。
  一堆一堆的玉米棒,是我们装在粮食口袋里扛回院畔的。二十几个人不分男女,一个人扛一口袋玉米棒,弯腰曲背,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排成队,向院畔挪动,那场面在电影上也是偶尔才能看到。可是对我和我们那里的农民来说,却是常态。没有人觉得苦,尽管收获是用汗水书写的,可是收获的快乐只有农民,尤其是饿肚子的农民有其深刻的体验。如果没有这样的辛苦,一年的劳作便毫无意义。
  和我一起劳动的农民们不懂诗,也不知道何谓诗意。当他们把一口袋又一口袋玉米倒在院畔,扔下口袋,四仰八叉地躺在堆积如山的玉米上的时候,我觉得,这就是诗。玉米金黄金黄,如阳光一样,而躺在玉米上的农民们,老远看,只不过是小小的虫子,灰色的虫子。
  诗,就是由玉米和农民这么共同写出来的。农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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