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的朋友听到“岐山”这个地名的时候,或许会很茫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可当听到“岐山臊子面”的时候,一定会恍然大悟。2012年《舌尖上的中国》曾经火热宣传的“岐山臊子面”,就是我的家乡岐山县特有的风味面食。
“岐山臊子面”,先辈们也称作“浇汤面”,现在也有人称其“一口香”。它最鲜明的特色可以用九个字来概括:酸、辣、香,薄、筋、光,煎、稀、汪。这九个字的意思是臊子面的汤一定要够酸、够汪、够烫,辣椒面要多,面条要擀得又薄又光,一碗面只能有一筷子(也就是一口)的量,不能稠。据说,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顿能吃五六十碗臊子面。正宗的“岐山臊子面”一定要用自酿的醋和用此醋燣(炒)的臊子肉做汤,只有具备了这两个基本条件,才能做出正宗的岐山臊子面。
岐山臊子肉的做法和大众炒肉的做法稍有区别。最好选取五花肉,切得小而薄一些。适量清油上锅,油热时放入花椒、葱、姜、蒜、干红辣椒炝锅,随后倒入肉翻炒。大约十分钟后加入料酒、酱油、鸡精继续翻炒,至七成熟时加入岐山醋和盐,且开至小火慢炖。约二十分钟后,肥肉变得清亮,臊子肉基本炒熟。此时放入红辣椒面,让其渐渐融入臊子肉中,然后统一翻炒均匀,即可出锅。
“岐山臊子面”有时是由手擀面做成,做手擀面和面时要在水里加入少量的食用碱面,面要和得硬一些,这样擀出来的面才会又薄又光,吃起来才更筋道。切面的时候用擀面杖压着,随着擀面杖的徐徐后移,切出细如丝般的面条,越薄越细的面煮出来后浇上臊子面汤才越入味。
“岐山臊子面”的底菜一般用胡萝卜切成一厘米见方、两毫米厚的萝卜丁,豆腐过油以后也切成和胡萝卜一般大小,再将蒜薹切成一厘米长的段,然后把这红、白、绿三样菜统一炒在一起,称作“底汤菜”。另外,把黄花菜和木耳在开水里面充分浸泡至变软后,取出来切成小截。记得我们小的时候,没有木耳,母亲就把海带用开水泡软后切成一厘米见方的小块,这几样菜是煮在汤里面的。汤上面漂的菜也很有讲究,鸡蛋饼摊得薄薄的,色黄而娇嫩,切成一厘米大小的菱形,把蒜苗或者韭菜切成细小的碎末,称其为“漂花”。黄的鸡蛋饼、绿的蒜苗或者韭菜,漂在红而汪的臊子汤上,让人看一眼就会垂涎三尺。
“岐山臊子面”一个重要的程序就是炝汤。在黑铁锅里倒入菜籽油,烧至七成热的时候,放入姜末、盐、鸡精、五香粉、白糖,再倒些岐山醋,“嗞啦”一声响,随着一股烟雾腾空而起,鲜浓的香味扑鼻而来。稍煮片刻随即倒入清水,大火烧开,小火慢慢地熬煮。待食用的时候,加入臊子肉、底菜和漂花,一锅又煎又汪、芳香四溢的臊子面汤就做好了。
从我记事时起,上“臊子面”就是家乡人待客最基本也是最高的礼仪。农家人一年中要正式走两次亲戚,一次是每年的正月,一次是夏天麦子收割完、玉米种上以后,农家人称作“忙后”。这两次走亲戚,同平日里的婚丧嫁娶都少不了“岐山臊子面”。
上世纪80年代,记忆中每到过年总会下雪,从正月初二开始人们就走亲访友,我们跟着父母,冒着寒风,踩着厚厚的积雪走亲戚。到了亲戚家,一进院子大门就能闻见臊子面汤特有的香味。那时候纯朴的农家人待客讲究的是“烧酒盘子臊子面”,“烧酒盘子”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大年菜”,炒好的烩菜上面盖上厚厚一层回锅肉。在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农家人很少有排场的饭桌,主人便掀起热炕上的被子,中间放一个“烧酒盘子”,亲戚们围在炕头盘腿而坐,抄盘子、喝热酒,数十碗正宗的“岐山臊子面”下肚,来时一路上的寒意随即散去。待饭后收拾完厨房,主人陪客人围坐在热炕上,谈论一年来村里发生的奇闻趣事,合计着来年有什么新的打算。就这样今天我们来你家,明天你们来我家,后天咱们再一起去他家,你来我往、缠缠绵绵几乎能持续到正月十五。
如今,我们姊妹几个和母亲都住在城里,每年两次的走亲访友,由原来的步行变成了开车,去了亲戚家也不是踏踏实实坐一整天,拉一整天的家常,而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原来一天走一家亲戚,现在开着汽车,一天能把所有的亲戚都串完,其间,少不了要吃几次臊子面。随着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家乡的人们也开始讲究了,亲戚家的臊子面汤里加入许多新的佐料,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把吃过的臊子面汤再倒回锅里,而是吃一碗面倒掉一碗汤。臊子面越来越汪,底菜越来越多。
在农村,一般在农家婚丧嫁娶时能吃到正宗的“岐山臊子面”,这时,主家的亲戚和全村人都聚集一起,服务队在主家门口支起两口大黑锅,一口锅下面,一口锅里是酸、辣、香,煎、稀、汪的臊子面汤。下面的只管下面、捞面;浇汤的只管浇汤、添汤、品尝味道,随时准备加盐调醋;端饭的只管端饭、回汤。一道道娴熟的流水席,让传统的“岐山臊子面”绽放昔日的风采,让在座的乡亲、宾客吃得酣畅淋漓。
虽然城里的小锅小灶再也做不出家乡纯正的“岐山臊子面”味,可是每逢节假日或者家里人的生日,抑或某一个悠闲的周末,我和母亲总会擀一案又薄又光的面,调制一锅芳香四溢的臊子面汤,让家人尽情地品味有着妈妈味道的“岐山臊子面”,感念着遥远而熟悉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