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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牛

  我曾经劳动的山庄有一个很美妙很甜蜜的名字——桃花山。崖畔上,桃花绽放的日子,老远看,山头上仿佛翻卷着红的、粉的一团一团的雾岚。走近了,不是看见,而是听见桃花在窃窃私语,轻声歌唱。桃花的清香从崖畔上扑下来,在院子里弥漫。山里的春天把希望挑在桃花的花瓣上,试图让春天的气息从桃花上洇出去。因为,山里的冬天是十分顽固的,退让的脚步缓慢而涩滞,山头上,山沟里,依旧是一片枯黄,迎面而来的风,扮演着春天的角色,倾诉着冬天里的内容:冰凉、冷漠,连太阳也让人无法信赖它就是春天的使者。桃花催促着春天犹豫的脚步,驱使着春天大踏步地向前走。
  当青草的嫩芽拱出地皮,桃花谢幕之后,春天还在迟疑不决的时候,初夏就踏着冬天的脚后跟果断地占领了自己的位置,山绿了,水清了,羊叫了,牛欢了。短暂的春天被按在了夏天的身后。夏天的霸道,出身于春天的懦弱。
  我把四头牛吆进山坡,躺在柔软的青草地上,悠闲地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看着一朵朵边缘清晰、笑容可掬的白云,太阳不燥不烈,好像故意给我调节好了温暖,吩咐我坦然享受。我压抑的心情舒展了许多,自我感觉,脸庞上的忧郁被风儿带到了远方。
  我们生产队在距离村子二十里开外的山里有二百多亩山地。我还不满二十岁,生产队长常常派我去山里放牛,犁地,播种,收割。开初,我很不习惯山里的空旷、博大,一进山,就十分孤寂。一年,又一年,我习惯了,习惯了山里的太阳,山里的空气,山里的水。山里,搁置了我的身体,也搁置了我的灵魂。山里是恬静的,我的心像山一样沉静;我觉得,连繁重的体力劳动也成为山里美好的一部分。我不再提心吊胆——担心什么话说错了被批斗,不再被生产队长喝三喊四——在山里,再苦的劳动也是由着自己支配自己。
  当我躺在坡地里看着牛吃草的时候,我无比幸福,轻松自在。我眼看着牛将舌头伸出去,贪婪地揽草。牛不比羊,青草再肥,羊是一枝一枝嗫着吃,仿佛人弯下腰在坡地里捡拾什么;牛就不同了,牛一舌头揽过去,一大把青草风卷残云般地进了口腔。牛是苦命,吃得狠,干得狠。几头牛在我的眼目中肚子圆起来了。牛一吃饱,就不安分了,就在坡地里乱跑。
  我以为,牛是饱暖思淫欲。三头犍(公)牛追着一头母牛在坡地里奔跑,我却毫无办法。我知道,这三头犍牛是阉了的,它们轮番向母牛的后背上趴,那是枉然。其危害性是,四头牛都不能安安静静地吃草。我撕破嗓子喊叫,我挥着鞭子猛抽,三头犍牛无视我的存在,公然我行我素。我追赶着四头牛,绕着山头,绕着院畔,跑了两圈。
  我气喘得像套在犁上的牛一样,心跳特快,浑身乏力。当我终于抓住一头犍牛之后,挥鞭猛打。我使出了最残酷的“刑罚”——给犍牛的脖子上系一根绳子,绳子顶端吊一根三尺长的木棍。这样,牛一跑,吊在两腿之间的木棍便在牛腿上击打。可是,这几头犍牛不屈不挠,对“大刑伺候”无动于衷,忍痛追逐母牛。我一看,气得要哭了。这时候,从坡地里劳动回来的粮子老汉一看这情景,对我说,娃呀,你别胡弄了,牛寻犊(发情)哩,你把母牛拴进牛圈里,把三头犍牛吆上坡就没事了。我按照粮子老汉所说的那样,牵回来了母牛,三头犍牛果然安然地去吃草。如果我是法官,显然,犍牛被我误判了。犍牛对母牛疯狂的追逐也是情有可原的。放牛看似简单、枯燥,它同样是生活的一扇门,只有打开它,才知道,房间里有什么摆设。冯积岐
  岐山人,省作协原副主席。出版长篇小说《沉默的季节》《村子》等10余部,中短篇小说集和散文集《我的农民父亲和母亲》等10余部。《村子》获省“五个一工程”奖、柳青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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