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五月十四，是母亲的生日。前一晚，想过买花，终究没买。家里只有一个花瓶，春节买的竹子还在花瓶里，前几次把鲜花插进去，竹子一度发黄，差点夭折。于是这天，我没买花，只是安静地陪着母亲。
　　接近零点时，我把灯开了。小时候，每次生日前夜，母亲总喜欢亮着灯搂着我睡，母亲说生我的时候是晚上，当时老家没电灯，黑灯瞎火的冬夜，她用尽全力生下了我，差点死去，直到听见我清亮的哭声，才又清醒过来。母亲讲，是我的哭声让寒夜变得温暖，让黑暗变成光明。所以她给我取名“晚艳”，母亲认定未来的我一定是艳丽多彩的。
　　母亲今年76岁，老了，背也驼了。这天早上，我比平常早起了会。拿出麦片，打开包装，准备泡时，又停下了。母亲偏胖，还是少喝甜的麦片。东找西找，我端出水果，拿出面包，泡了两杯咖啡，我一杯，母亲一杯。前段时间，从没喝过咖啡的父亲喝了一杯我泡的咖啡后，意外地爱上了咖啡。记得小时候，母亲是不喝酒的，父亲埋怨一个人喝酒没个伴，说米酒配花生是如此美味，一个人享受少了情趣。于是，母亲就陪父亲喝，喝着喝着，母亲也爱上了酒，每餐饭前总要喝上几口。
　　所以母亲生日这天，我给母亲泡了咖啡，想着父亲爱的，母亲也会喜欢。
　　母亲生日这天上午，我摔了一跤，伤得不轻。我从小跌倒摔伤，都是因为贪玩和好奇，什么都想问个为什么。记得有一次母亲砍猪草时，我蹲在母亲跟前，看着菜刀在母亲右手的掌控下有规律地一上一下，母亲抓着猪草的左手，也有规律地一寸一寸往后挪。很快，一堆粗长的野草变成非常细短的小截，我露出惊讶的表情，嘴巴喋喋不休，母亲被我逗得身体一颤一颤地笑，“傻崽，这有什么难的？”母亲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更想尝试一下了，想看平时“嘚瑟”的长野草会不会在我的手下乖乖变短，可是母亲一定不会让我尝试的。正烦恼的时候，邻居叫母亲，母亲想要拉上我，我撒娇，母亲无计可施，把我按在小凳上再三叮嘱，“乖乖坐着，妈妈去去就来”。母亲不在，我怎么可能老实？母亲前脚刚走，我就来到猪草堆前提刀就砍，结果一刀下去伤到了左手食指，鲜血直流，我哭了，哭得惊天动地，母亲闻声飞快赶来，抱着瑟瑟发抖的我，把我受伤的指头含在她嘴里……
　　其实小时候，很多次在母亲面前哭喊疼痛，都是半真半假，作为小女儿，我非常渴望和享受被母亲呵护的感觉。但长大懂事后，我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可母亲像是有“千里眼”似的，总能看到我强装光鲜背后的委屈与不易。
　　今天，我摔了，伤了，疼了，母亲的心也很痛吧？
　　准备午餐时，客厅电视开着，播放着电影《俊俏媳妇开明婆》。我想起在老家时，母亲忙完家务总喜欢看会儿电视，尤其喜欢家长里短的剧情。母亲一边看一边分析人物，“这个婆婆好，那个媳妇也不容易！”母亲还以戏为镜教导两个哥哥，“你们兄弟二人以后成了家，要会疼媳妇，要顾家。”我想，这部电影母亲肯定喜欢，她一定边看边皱着眉头，含着笑说，“这个俏媳妇，泼辣能干心眼好，像我的小女……”
　　母亲生日，我煎了荷包蛋。从小，只要我还有哥哥姐姐过生日，母亲都会给“小寿星”煎个荷包蛋或做个水煮蛋，所以我们盼生日像盼过年一样，到我生日这天，我尤其激动和紧张，因为我特别喜欢吃母鸡刚下的新鲜鸡蛋。生日这天一大早，我就要去鸡窝看，如果没人注意，我干脆守在鸡窝旁等，我喜欢看母鸡红着脸把蛋从自己身体里滚出来。鸡蛋才露出鸡屁股一半时，我就欢欣雀跃地喊，“妈妈，生了！生了！”母亲便从里屋走出来，一手捡起鸡蛋一手抚摸我的头，温和地笑，“呵呵，我的小女喜欢热鸡蛋，妈妈就煮热鸡蛋！”
　　母亲生日，两把椅子，两杯水，两双筷子，两碗饭，我和母亲面对面，我吃一口，给母亲夹一块。然而，我吃饱了，热乎乎香喷喷的鸡蛋都冷了，母亲却一动不动。母亲只是安静地坐着，对着我慈祥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