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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黄杏
苟文华
  姑奶奶家在我们村东边十几里远的一条山沟里,那里有一座工厂,也有卖蔬菜和水果的集市。姑奶奶家的院子约有一亩大,很敞亮,可院子里只有三间长满青苔的破旧瓦房。这三间瓦房她出租给厂里的职工家属住,自己则住院子正对面崖下的土窑洞里。填充一片大院子的是一株株树木,有泡桐、楸树、槐树和椿树,但能引起我极大兴趣的,只有院子当中的那棵大杏树。乒乓球大的黄杏一疙瘩一疙瘩地点缀在片片心形的绿树叶间,在炎炎赤日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这是关中有名的麦黄杏,乡里人也叫香杏,黄亮之中一抹赭红,手一掰,核与肉清清楚楚地分离,毫不粘连。杏仁不苦,杏肉甘甜,好看又好吃。
  姑爷爷死得早,姑奶奶一手拉扯着两个儿子长大。家里的口粮老是接不上茬,两个儿子又正是能吃的年龄,每年青黄不接的当口,面缸干净如洗,全家吃了上顿愁下顿,这也成了爷爷的最大心病。
  那时,爷爷扛着半袋子小麦,拖着我的手,沿着沟侧的林荫小道往姑奶奶家走。给姑奶奶送接济粮,既是爷爷的负担,也是爷爷的职责。爷爷佝偻着瘦弱的身子,虽然肩上只扛着半袋粮食,但已气喘吁吁,步履蹒跚,一副不堪重负的疲惫样子。
  到了姑奶奶家,姑奶奶正在杏树下,用竹竿敲打低枝上的杏。这棵杏树的主干有桶口那么粗,比我的腰粗壮得多,枝干四散撑开,像一把巨伞。杏树虽老,可黄澄澄的大杏密密地缀满枝头。姑奶奶是小脚,人又老了爬不上树,只能用竹竿一下一下地敲打树枝,让杏子坠落在树下厚厚的一层麦秸上。她看见我们爷孙俩后,就停下敲打,转过身子向我们打招呼。望着爷爷肩上的粮食口袋,姑奶奶淡淡地一笑,随即又沉下了脸。她扔了竹竿,弯腰捡拾起三四颗有碰伤的杏塞到我的手里,然后将没有伤疤的杏子一一捡拾到竹篮中。
  这棵杏树是姑奶奶的摇钱树,她每日摘一篮杏子,然后吃力地挎上竹篮,蹒跚着一双小脚到厂区的小集市上卖。那时,也只有企业的职工有钱买得起杏吃。姑奶奶卖杏的方式很原始,不用秤,数个卖,或者把杏堆成一个一个小堆,两角三角地卖,一篮杏能卖个一元两元。有了钱,她就到商店里买些盐或者针头线脑。
  吃完姑奶奶给的几颗带伤的杏子,我又伸手在篮子里摸,摸了一颗,又摸一颗。杏子真甜,甜得我欲罢不能,吃了还想吃。“杏子吃多了牙会酸,肚子会疼。”姑奶奶皱巴巴的脸上忽晴忽阴,那是一种捉摸不透的复杂表情。
  爷爷抓起一把晾晒在芦席上干瘪而瘦小的新麦,手上的青筋一根根地鼓着,惋惜道:“等不得麦子硬朗熟透,这么早就割了,生吃呀!”“队里的麦子还没有上场,我不把自留地的麦子提前割了,一家人喝西北风呀?”姑奶奶把气一股脑往爷爷身上撒。“两个儿子都能挣工分了,粮食咋还接不上茬?”“队上是按人头分口粮,两个小伙成天干的力气活,饭当然比小孩吃得多。”他们二人说着说着就沉默了,气氛有些尴尬。“你和娃先坐在窑里歇着,等我卖了杏子再做晌午饭。”姑奶奶挎起竹篮,一颠一颠地挪着小脚往厂区的小集市上走。爷爷生了气,饭也不吃,拉着我的手气咻咻地回家。
  我一边走,嘴里还吃着姑奶奶家的麦黄杏,黄澄澄的杏肉在口中溢出甘甜的汁液。忽然,我觉得这杏不像初尝时那么香甜了,萦回在舌尖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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