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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生活的花粉酿制艺术之蜜
◎陈彦
  作家的创作生活常常让我想到蜜蜂的工作流程。它们从植物的花蕊中,搞得一头雾水地嗡嗡乱采乱挖一通,当塞满蜜囊后,整个身体已变得像现代派艺术的某些斑驳色块,五彩缤纷地飞回蜂巢,吐出蜜汁,交由后勤管理部门进行加工存储,以备寒冬来临、大地萧瑟时享用。
  蜜蜂从花蕊里勤勤恳恳挖掘进自己胃袋的花粉,含水量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经过体内转化酶的作用,也就是发酵后,再在温度较高的蜂巢里吐出来,由内务部门进行深加工,水分不断蒸发,含糖量持续上升,提纯到一定程度后,再用蜜蜡封存待用。作家的创作与它十分相似。我们讲生活是创作的底色,我们讲深入生活,而由生活转化成创作成果,就是采集花粉、转化发酵、蒸发水分、持续提纯的过程,但源头是花粉。没有花粉的广泛采集,终是无蜜可酿的。
  文学来自生活,而对生活的一切感悟都来自观察。牛顿因为观察到苹果落地,而认识到万有引力法则。法国昆虫学家法布尔并无意于当作家,就是因为比别人多了一份细致入微的观察,而形成了一部非文学经典的文学经典《昆虫记》。通过显微镜,科学家进一步观察到:小小的蝌蚪身上有五十多处血液循环线,它把血流从极细的管道运送到尾巴边缘,再通过弯弯绕绕的游丝管线,从尾巴梢流回心脏,让生命变得持续活蹦乱跳起来。
  一切伟大的发现都是观察出来的,通过观察再思考、计算,浩瀚的宇宙便变得清晰起来。回到文学,曹雪芹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家族的巨大兴衰变故,就不可能有《红楼梦》那种致广大而尽精微的总体性世情记录。我们从前辈那里读到了无尽的写作方法,也上了无数堂文学大师课,他们总结起来无非是“多看多写”四个字。看是看书,也是看世界、看自然、看人间。
  我个人的创作,也紧密围绕着“观察”二字展开。我始终信奉要写熟悉的生活这个铁律。只有熟悉了,烂熟于心了,才可能去寻找生活背后的潜藏。否则,仅生活真实不真实都把你整得够呛,哪还可能透过现象去榨取它的本质呢?我写第一部长篇小说《西京故事》,是因为当时我工作单位门口有一个巨大的劳务市场,整天有农民工把那里围得水泄不通,时间一长,他们甚至成了单位门脸的一部分,作为管理者,我才不得不关注起他们来。由此也把我带入西安的几个城中村,竟然发现好多只有一两千人的村子,都聚集着四五万人的农民工群体。他们既生活在杂乱无章中,又井然有序、资质各异地展开生存技能,让一座座高楼矗立起来、一条条马路宽阔起来,同时也让自己的家庭在城市的犄角旮旯到处生根发芽。由此我开始了长达三年多的走访、记录,先写成舞台剧,又根据密密麻麻的手记,创作了五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想努力书写这个时代城乡二元结构中的裂隙与融通,而《装台》是《西京故事》的继续。因为装台工基本都是农民工,他们过着“夜猫子”的生活,有时整夜装修搭建舞台,好让艺术家们在正常上班时进入排练。我有晨跑的习惯,常常看到满院子只要有能躺下的地方,他们都会找到那点可怜的舒适区,蜷缩着补觉。这是一群普通人的有关日子的演进,无尽的细节扑面而来,我在写他们讨生活的不易,也在整合他们相互搀扶的不经意姿态和彼此照亮的暖光源。
  当然,一切生活都只能是生活,它绝不是艺术。艺术是用广博的生活花粉酿制出来的极其简约的蜜汁,不意味着我们有了丰富的生活,就有了美好的艺术。艺术来自我们对生活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后掰乱揉碎了重新建构。我小说的主角,每每出来都有人在一一对应,我甚至不得不用上“作品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的老套路。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生活能照搬进小说和戏剧,我是在用我的语言、趣味、结构方式讲述我的故事,更是在用半生的生命记忆重建我的精神世界。写作永远是个新课题,我只是想把故事讲得生动一些、流畅一些、有趣一些,尤其是有自己的语言风貌一些,如果能有所共情,那更是求之不得的事了。
  (作者系全国政协常委,中
  国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
  书记处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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