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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摸时光的呼吸
李秋禹
  北纬五十三度的风掠过白桦林梢时,总会卷来些陈年的故事。在迟子建的《好时光悄悄溜走》里,这样的风穿过纸页,裹着雪粒、炊烟与灶台边的絮语,在字里行间织出一张细密的网,打捞起那些被时光冲散的碎片。这不是一本关于失去的书,而是一曲为消逝本身所作的安魂曲——当我们在钢筋森林里追逐光阴时,有人正在冻土深处聆听时光生根的声音。
  此书由人民文学出版社2025年1月出版。全书分为四辑,收录了迟子建从1980年至2020年的经典散文,如《会唱歌的火炉》《我的世界下雪了》《灯祭》《云烟过客》等。其中有对故乡风物的细腻描摹,也有对亲情、生命的深刻思考,更藏着作家人生的智慧沉淀。
  东北边陲小镇的四季在作家笔下有了人的脾性。春天解冻的黑龙江像醉汉踉跄着撞碎冰甲,夏天青纱帐里藏着会呼吸的绿,秋天金黄的麦浪拍打粮囤,如同拍打岁月的鼓面,而冬季总在某个清晨把整个世界装进毛玻璃罐子。祖父的烟袋锅明明灭灭,火星子溅在雪地上就成了星斗;母亲腌酸菜的陶缸在墙角发酵着时光,咕嘟作响的气泡里裹着整个童年的黄昏。故事里的死亡来得像一片雪落在睫毛上。父亲消失在冰钓的清晨,冰窟窿里漂起的羊皮帽如黑色的睡莲。没有号啕,没有追问,只有母亲在怀里焐冻梨的温度。这个瞬间让我想起北方人对待生死的态度:他们像对待节气般平静地接纳命运,仿佛死亡不过是另一次播种,埋在冻土下的终将在某个春天顶破地皮。
  迟子建的笔尖总在捕捉那些正在消失的声音。供销社的算盘珠子噼啪作响,像在拨动岁月的算筹;马脖子上的铜铃摇碎晨雾,叮当声里晃出整条街的剪影;除夕夜的二踢脚蹿上天,炸开的寂静比回声更悠长。祖父唱着《乌苏里船歌》,荒腔走板的调子缠着旱烟味,在梁柱间撞出细小回声——跑调的记忆往往比原版更真实。
  如今这些声音都成了玻璃罐里的标本。当“我”在高速公路旁寻找野菊花,汽车轰鸣碾碎了露珠坠地的轻响。但作家没有让叹息悬在半空,她让折断的花茎渗出汁液,让根须在水泥裂缝里蜷缩成待发的弹簧。这是独属于北方的倔强:只要还有一寸冻土,记忆就能在零下四十摄氏度休眠,等待解冻的时刻。
  那些沉默的器物是时光最好的证人。搪瓷盆边缘的蓝花被酸菜汤浸得失了颜色,像褪色的老照片;柳条筐的纹路里还卡着三十年前的麦粒,轻轻一摇就下起金黄的雨;俄罗斯铜茶炊“蹲”在炕桌上,壶嘴的蒸汽描摹着异域风情的轮廓。最让人心颤的是祖父的烟袋锅,铜锅底积着厚厚的烟垢,每磕一下就会抖落某个早已模糊的黄昏。
  当香港回归的电视直播撞进腌酸菜的傍晚,雪花屏里的紫荆花与陶缸上的冰裂纹构成奇异的对仗。这不是新旧时代的对抗,倒像两列错车的旅客隔着车窗对望——我们都在各自的时区里老去,但时代呼啸而过的风,吹散了所有自以为是的刻度。
  窗外的城市依然在霓虹里疾走。但某个瞬间,或许会有读者停下脚步,听见风里传来遥远的算盘声,看见水泥地上幻化出野菊花的影子。这就是迟子建的魔法——她不用对抗时光,只是轻轻掀开岁月的一角,让我们看见消逝本身如何孕育新生。那些悄悄溜走的好时光从未真正离去,它们像父亲冰钓时呵出的白气,消散在空气里,却化作我们呼吸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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