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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难忘的皮鞋
张晓辉
  八岁的时候,我特别想要一双皮鞋,近乎痴恋地想要。这个想法是在一个夏日午后产生的,然后它就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粘住了我的童年。
  那一天,天蓝得耀眼,我和同村的三个伙伴行走在田间小路上。海波脚上穿了双黑色皮鞋,那双精巧的鞋子在阳光下散发着骄傲的光芒,令我艳羡。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皮鞋,一双与母亲做的千层底布鞋截然不同的鞋子,它就像夏日恼人的苍蝇,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到了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吃晚饭。母亲似乎看出我有心事,问我为什么不吃,我告诉母亲,我想要一双皮鞋。没想到母亲爽快答应了我,说等家里的猪长大卖了,就去食品公司给我买。当时的我并没在意为啥要去食品公司买,我只知道母亲答应了我。那天月亮很圆,我吃了两大碗面。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比暑假前去学校起得还早。抓了一个馒头就提着草笼去给猪拔草。天空的朝霞红彤彤的,泥土的清香弥散着,一个少年在朝霞里提着草笼奔跑着。
  终于到了卖猪的日子。看着大人们手忙脚乱地将猪逮住装车,我激动得像个傻子。那时候,卖猪要到镇上的食品公司,我们村所属的镇叫马家镇,那是一个坐落在陇海铁路边的小镇,从村里过去要好几个小时。在我不断哭闹下,母亲终于答应我同行的请求。
  那天很热,几丝淡云挂在天边,与太阳对峙着。我们走在蜿蜒的塬间小路上,父亲拉着架子车,母亲扶着车,我跟在后边。由于下坡,父亲必须用身体倚住车子,这是一种叫人略感尴尬的驾车方式,不能用力拉也不能放任车子滑行。父亲就这样驾着车,身上的汗水湿透了衣服,在野风的吹拂下很快结成盐霜,额上的青筋在烈阳下泛着光,汗水不停地流淌。猪被五花大绑着躺在车里挣扎,歇斯底里地嘶叫着。
  下午两点多,终于到了镇上。此时猪在小声哼哼,不再挣扎。食品公司还没上班,两扇铁门紧闭着,路边有几个和我们一样的卖猪人在一棵泡桐树下乘凉,等待开门。
  三点,两扇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门开了,父亲和母亲拉着猪排在那几辆架子车的后面。我开始欢快且激动地寻找卖鞋的地方。这是一个不太大的院子,分为前后两院,前院买卖交易,后院专门屠猪。我转了一圈,一双皮鞋的影子也没有,一定是在后院,我自信地对自己说。
  还没走到后院,一股腥气熏得我反胃。“娃娃,你干啥?”我抬起头,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站在我跟前,黝黑的皮肤泛着亮光。我说,“叔,我在找卖皮鞋的地方。”“什么?”男人吃惊地问。我告诉了他心中那个甜蜜的期盼。他哈哈大笑,笑声打破了院子的寂静,吓飞了院墙上的麻雀。“有,有,叔带你去找皮鞋。”他笑着说。
  我开心得要跳起来。于是,他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随。来到后院,院里那一口大铁锅如同一张怪兽的巨嘴。“喏,你要的皮鞋。”他大笑着说,手指着大铁锅旁边的一堆黑乎乎的坚硬物体。“叔,那不是我要的皮鞋,那是猪蹄甲。”我被他逗笑了。“就是它,食品公司没有皮鞋卖,只有猪蹄甲,你娘说的就是它。”他依然笑着说。我实在无法相信,但又隐约感觉他说的是真的。太阳还在不知羞耻地暴晒,想要把世界融化。我似乎感觉到有些眩晕,我知道我将无法买到那双鞋子。
  我默默离开了,那个男人便开始在一块大青石上磨起了刀。走到前院,母亲和父亲拉着空架子车向我走来,母亲的手里紧攥着一沓钞票,似乎在攥着一个世界。母亲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说去看猪蹄甲了,好多的猪蹄甲。母亲的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不再说话。
  晚上躺在母亲身旁,半夜醒来,昏暗的灯下,母亲正在奋力地纳着鞋底,那是一双给八岁男孩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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