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迅:中国煤矿文联副主席、中国煤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系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著有小说集《某月某日寻访不遇》、散文集《徐迅散文年编(4卷)》、长篇传记《张恨水传》等20部。
说到米脂,我首先想到的是“其米如脂”。白花花的大米自然肤如凝脂,黄澄澄的小米熬出汁,其汁也是“淅之如脂”。无论怎么说,“米脂”都是让人充满无限想象、充满美妙的两个汉字。这一对汉字缀连在一起,就是中国汉语里结合得最好的词语之一。米脂,米脂,它甚至还让人想起那撒落在陕北高原沟沟壑壑里,香若丹桂、细如米粒一般的花蕊。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米脂婆姨最美的当是三国时代的貂蝉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有“闭月”之貌的貂蝉天生国色,活色生香成了米脂美女的一个代名词。有人说,现在米脂街头看不到一位如貂蝉那般美丽的女子。还有人写文章解释,说米脂的美女都离开家乡,远走高飞了。走在米脂的街头,边走边看。我觉得这是,也不是。是,也许她们真的都走了。不是,我认为这是一句极不负责任的搪塞之言。我更相信美是各式各样的,仿佛一位哲人说过,美不仅在外貌,而还在于人心灵。我们行色匆匆,面前那一个个心灵美的米脂女子,我们怎么能看到她们心生的美意呢?
一见钟情的还是米脂小米。米脂的小米滋养了美女,也滋养了米脂人的心灵。小米,我印象里产地多是在山西山东,一种名为“沁黄”的小米多年来如雷贯耳。但到了米脂,我才知道米脂小米历史也是深厚的。《米脂县志》载:“米脂城以地有米脂水,沃壤宜粟,米汁淅之如脂,故以名城。”以“小米”名城估计是天下第一了。依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属黄土高原,丘陵沟壑,纵横交错。土层深厚而疏松软绵,土壤通气透水而易耕,所谓“沃壤宜粟”,最适宜小米的生长。小米得天地之灵气,生得谷穗滚圆,粒粒饱满,色泽金黄。这样的小米可以熬粥、熬糊,可以煮干饭、焖黄米饭,可以酿制黄米酒、小米醋……不仅如此,这里历史上还曾以小米代薪,用于交易。比如务工报酬、庙会筹资、换面换物、送礼谢情等都会用小米。有趣的是上世纪40年代,毛泽东读到当地作家写的一部长篇演义,还给了作者三石小米,算是一种物质奖励。
“用米脂小米做的凉皮,真好吃!你尝尝!你尝尝!”
那就尝尝。
在米脂,朋友们怂恿我吃了一碗小米做的凉皮。吃得我口舌生津,浑身舒畅。于是喝完一碗小米粥,我又吃了一碗小米凉皮。
接下来,就去看了看米脂的两个村庄。这村都叫沟,一个曰杨家沟,一个曰高西沟。杨家沟村不姓杨,奇怪的是全姓马。马家一位名叫马林槐的祖先从山西流浪至此,筑洞而居,亦耕亦读。到了他的四世孙马醒民手上,另筑新院建了房。后来毛泽东和一批共产党人住了进来,为筹建新中国在这里住了四个多月。杨家沟村的灯光照亮了陕北的天。
到了高西沟村,先没有进村,而是登上一座名叫“龙头”的山。在龙头上四下望去,满沟满壑都植有松树、柏树、杨树,山梁郁郁葱葱,绿水青山,花艳果实,人称“陕北的小江南”。但以前这里地表破裂,土地贫瘠,荒无人烟,是不适人居的……村支书高良彪有点动情地向我们介绍了他们的村史。他的米脂话我听不懂,但我听清了“林上山、草上坡、粮下沟”或“林不分、树不砍、草不毁”两句话。归纳起来,这两句话意思就是:宜林则林,宜草则草,宜粮则粮。总之在林草粮治理上做足了功夫。归纳容易,做起来自然是千辛万苦。高良彪说,他们从上世纪50年代就一直这样干。这样干着干着,才将穷山恶水变成了陕北的江南。
品尝过了米脂小吃,又瞅了瞅米脂的两个村,我就准备着离开米脂县。与我同行的朋友一听说我要离开,就深深地为我遗憾。他不想走,他还想看看米脂盘龙山的李自成李闯王的行宫,看看米脂的姜家庄园,或者干脆就去石沟镇参观传说中的貂蝉洞,那是一处美人窝啊!朋友说得我有些心动,但想想,我却婉言谢绝了。我的谢绝当然不是为了客套,而是因为我在很哲学地思考。有时,美丽的风景只要瞅瞅那么一眼就可以了。
河畔畔上站着个你,
一对毛眼眼瞅着谁……
山洼洼上碰着个你,
一双毛眼眼勾住腿……
在米脂,民歌里唱的就是这样赤裸裸用“毛眼眼”瞅瞅的事——那毛眼眼如果瞅着你,瞅着日月山河,就让人流连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