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麦子
现在，我得停下来，看看麦子
这些北方的土著，想想它们
和水，和风，和太阳的关系
想象它们饱满时的模样
它们散发的味道
麻雀翻飞，羽毛留在枝头
或者落在地上，都能吸引我的目光
顺着它们，亲近麦子
这时候，我看见了父亲
他坐在坡头，吧嗒着旱烟
看着麦子。他一言不发
那只大黄狗，趴在他脚下
懒洋洋的，耷拉着耳朵，没有任何表情
天，地，人都出奇地静
是不是我也该停下脚，不语不动
不打扰它们，不影响它们
自由地呼吸
我知道，顺着麦子的长势，就能摸到
村子的温度。我的手
不由自主地伸了上去，抚摸它们
抚摸这些已经返青的作物
这些喂养我，喂养人类的粮食
可又不敢用力，我怕一不小心
会碰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泪水
挂在墙上的镰刀
我是在一个景区的展室看见镰刀
和它的弟兄们的。它们挂在墙上
成了纯粹的展览品。此时
热烘烘的六月，已唤不起它们的激情
而我，看见它们，却像看见了
失散多年的亲人。走近它们
一遍遍地，摸着它们
就像和久别的兄弟握手，拥抱
一股温暖，一种亲切，一缕馨香
炊烟一样，从心底袅袅升起
和着风，在头顶燃烧
走在石板路上，我听见了
被一天天地硬化了的村庄
不断地发出疼痛的叫声
我知道，我相信，只有镰刀
一定还保留着大地的体温
一定还记录着人类的仰望
起身
回家了。我想抱住这一片，又一片
已经起身的麦子，把它们抱在怀里
学着父亲的样子，慢慢拂去
冬天留在它们心里的阴影
让它们在这个季节，健康成长
父亲坟上的迎春花悄悄地开了
春色泄外。村前村后，村里村外
许多灵魂都跑了出来
站在叶子上，东张西望
一些阳光，一些水，一些农谚
掀开上一个季节的阴影
从远处，次第走出
就这样，躺下来，挺好
温暖的阳光下，起身的麦苗里
平平静静地躺着。几声鸟鸣中
种植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譬如品格，譬如尊严，譬如幸福
让它们和麦子一样
朴素地生长，成熟
孕期
几声鸟鸣，把怀孕的麦子
压得低下了头。它们沉默着
像即将临盆的女人，咬着牙
咬着期待，咬着喜悦
太阳，还在慢悠悠地走着
还在我头上燃烧着
包括一些歌，一些梦
在人间，在我身边
啪啪作响
镰刀们蹲在墙角
一言不发
母亲坐在灶前
已经把柴火
连同我体内的
火种
轻轻点着
炉膛
一片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