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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亚军
祖父当过大队会计,还是十里八乡的赤脚医生。小时候,我曾偷偷顺着木梯子爬到上房的阁楼,悄悄地打开那个木箱子,发现里面竟有那么多书,《增补本草备要》《赤脚医生手册》《快速针刺疗法》《新编中医入门》《经穴综合疗法》等,都是祖父珍藏的。于是,我煞有介事地有了新的“使命”,那就是躲在昏暗的阁楼上,借着从雕花窗闯进来的微光,装模作样地翻阅它们,这是我第一次读学校课本以外的书。常听祖母念叨,说大伯和父亲小时候都品学兼优,但家里实在困难,不能同时供他们读书,所以只能让他们其中一个继续读书,而另外一个就得去公社挣工分。最后是父亲没有继续学业。祖母说,父亲有一段时间突然逃学旷课,祖父一气之下就把父亲拽回了家。时至今日,我在想,好学的父亲那时是不是故意为之呢,但这个想法最终也没有得到证实,因为父亲早在八年前已离我而去了。我上小学的时候,在父亲的炕头看到过几本书,其中有一本让我印象非常深刻,那就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书角已被父亲翻得卷了边,像古董一样躺在那里,微黄、陈旧,却散发着无穷魅力。我颇为嫌弃地盯着它,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捧起了它,继而沉浸在孙少平和孙少安的平凡往事中。正是这本书打开了我的阅读大门,并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大伯在县上当了一名人民教师,他们家有一个用黄色油漆刷过的两层小书架,书架上摆了好多书。每逢祖母去他们家的时候,我都会瞅准机会跟着一起去,把书架上的书全都读了一遍。那段时间,我徜徉在书的海洋,饱览了童话寓言、中外历史、人物传记、文学天地等。每读一本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让我的小学假期过得异常充实。
初中以后,家里的情况慢慢好些了,父亲在村上开起了小商店,不仅售卖日用百货,而且包揽了农药化肥,后来还联系了一些外地的生意人,帮他们收购苹果、收购柿子等。商店的货架上,有父亲订阅的报纸杂志,许多信息和经营思路都源于此。我那时就觉得这些书本真神奇,也觉得父亲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都因为他一直有阅读的习惯,因此获取了有用的信息和无尽的知识。
家庭的影响虽然潜移默化,但我的确是喜欢读书的。上高中的时候,我常背着母亲从每周三十几块钱的生活费中,省出一些钱来买书。但这件事没多久就被母亲知道了,她严厉地批评我,说给我的钱是用来让我好好吃饭的,如果吃不好饭,怎么会有好的身体来读书呢?那一回,我头一次跟母亲顶嘴了:“老师说了,不吃饭则饥,不读书则愚……”我一口气说出了许多读书有益的名言,可能母亲没想到我这个平日听话又懂事的孩子竟会如此理直气壮地顶撞她,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我,手足无措地愣在了那里。我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再怎样也不能对疼爱我的母亲如此说话,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生没读过什么书的母亲终究是理解我的,她理解我“继承”了一个像父亲那样爱读书的习惯。也许她那时就已知道,我的这个习惯,会让我以后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精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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