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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童年
◎张莫沉
  年逾古稀,思维变得迟钝而敏感,眼前的事说忘就忘,而那些陈年往事,记忆却越来越清晰。对当下热议的事情,神情漠然,可在别人眼中司空见惯的小事,却会没来由地泪流满面,尤其是看到满头白发的爷爷奶奶,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零食,步履蹒跚地追赶着孙子或孙女时,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我的奶奶,从而走进我的童年。
  我是和新中国一起成长的,生命中的每一阶段,都和国家的发展密切相关。父母生下我以后,就忙着去建设新时代了,爷爷早逝,就由奶奶带着我,生活在那个叫黄连河的小山村。在童年记忆中,父爱、母爱依稀难辨,只有奶奶那讲不完的故事和唱不完的歌谣,深深地留在脑海之中。
  由于缺乏父母的管教,奶奶又给予了我太多的爱和自由,那个时候的我挺坏的,最早这么说的当然是奶奶。她老人家说我的时候,总是在风和日暖的饭后,或者是夕阳压山的黄昏,嚅动着豁牙漏气的嘴,一边数落我的条条罪状,一边又不停地往我嘴里塞着花生、红枣之类的食物,语气温柔而甜美,让我永远分不清是在揭露我的劣迹,还是在宣扬我的业绩。这场景总像一部反复放映的电影,直到她与世长辞。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小时候很坏,当然那时的坏,只限于调皮捣蛋的范畴。以我为首十几个光屁股小孩形成团伙,这个团伙,足以使我们那个小山村鸡犬不宁。
  眼瞅着我到了上学的年龄,我的九爷,是当时的村长,急得直挠头。村子原本有个学校,是一座破庙改的,破破烂
  烂,勉强能遮点风雨,可没
  有老师。我们村子太
  偏僻、太穷,加上孩子们太野,没人愿意来。曾有几个胆大不识好歹的人来了,三天两后晌便落荒而走。我们便越发得意和张狂,自以为这世界就是我们的啦。
  九爷并不允许我们拥有这个世界。跑了几次公社和县上,竟然又请来一位老师。这位相貌平平的老师,虽然穿着和村里人一样的农家衣裤,但看上去和其他农民截然不同,到底异样在哪里说不上来。多少年后才明白,那异样的东西就叫气质。
  这位老师不声不响,显得信心十足,他自己动手收拾,把破庙整得更像学校了,并在庙前的树上挂了一面破铧。他没急着开课,只是每天到各家串串门子,碰见我们便打招呼,我们装傻充愣装看不见,而他一点也不在意,哼着欢快的曲子,继续串他的门子。挂在树上的那面铧终于在一个早晨敲响了,这意味着开学了。我们早就商量好,可以去学校看看,但谁也不许进去,一进去就成了学生,就进了牢笼。去那里就是看看那老师最后怎样收场。但到那儿一看,才发现情况不妙,全村大人都没有上地干活,全聚在学校门口,一个个板着脸,盯着我们这群“混世魔王”。这架势再明白不过了,此刻不走,更待何时,我高喊一声:“跑!”一群孩子作鸟兽散。奇怪的是其他孩子跑了没人追,却有几个叔叔大爷直奔我而来,且穷追不舍,霎时尘土飞扬,那场景颇为壮观。
  追了几道山梁,终将我捕获。一路上任凭我怎样乱喊乱叫,他们全不理睬,像提兔子一样把我拖到学校。一开始我还强打精神,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抬头一望,心全凉了,再英勇也没半点用了。这是一次有预谋、有计划、专门针对我的大行动。我被反绑在长条木凳子上,扒下裤子露出受刑的部位。我那些同党及其追随者被召集到现场,一个个战战兢兢脸色煞白,像一只只受惊的小羊羔,老谋深算的村长,把杀鸡骇猴、杀一儆百的方略运用到了极致。刑具是一只宽大无比的鞋底,此刻就握在老师的手中,这事动用了全村的老少爷们,他们远远站着看我们的笑话,为那年轻的老师助威壮胆。
  九爷后来告诉我,整个行动,竟然都是由百般疼爱我的奶奶一手策划的。
  第二天,我们乖乖地走进课堂,老师满脸的微笑灿烂无比,打开课本便开始了我们人生的第一课:小羊儿乖乖,把门开开……我们跟着他齐声朗读。我们正襟危坐,乖得像课文里的小羊。就这样,在武力的征服下,我们走出了混沌,在老师的带领下,走进了知识的海洋。他的确是一位好老师,不光会抡鞋底,知识也相当了得,尤其擅长历史,他的故事更让我们折服。
  当我回忆往事时,记忆中最清晰的竟然是惩罚过我的老师,不是记仇,而是怀念,且是发自内心的。多少年来我一直对老师的惩罚存有敬畏,那是一种爱,一
  种内涵丰富、
  意义深远
  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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