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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是支书
◎姚伟
  二爷是我们村的老支书。
  那年,二爷曾掩护过被几个土匪追赶的一位小伙子。好多年以后,那个小伙子找到二爷,同二爷谈了很多。二爷才知道,自己救的那个小伙子叫张玉柱,现在是公社书记。张玉柱说:“当年你冒着危险救了我,你也是个勤劳本分的农民,我介绍你入党吧!”二爷问:“入党?入党做什么?”张玉柱说:“入党就是加入共产党,要听党话跟党走,带领乡亲们劳动搞生产。”张玉柱介绍二爷入了党,接着当了村支书。
  村里离公社有三十多里路,二爷常去公社开会,早上去回来时天就黑了,晚上把社员召集到生产队饲养室传达会议精神。二爷不识字不会做笔记,但二爷脑子好使,能把会议内容讲得很清楚。二爷嗓门很亮:“社员们,今天公社开会,张玉柱书记说要掀起农业生产新高潮。还带我们唱歌,唱英特纳雄耐尔,还说社会大发展,点灯不用油,犁地不用牛。”二爷说这话的时候,大伙望着挂在柱子上的煤油灯就笑了:“支书啊,点灯不用油能亮吗?”正在嚼草的牛仿佛也笑了:“犁地不用我们,你们人能拉动犁头吗?”
  “这是真的!我去公社开会,会议室里吊一个电灯泡。”二爷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勾成一个半
  圆,朝大伙比画,“圆圆的,一
  拉开关绳,电灯就亮了。贼亮贼亮的,和白天一个样。”
  大伙把眼睛从煤油灯转向二爷的右手,又移到二爷后边的土墙上,墙上映射着一个大大的太阳。
  那时,社员们白天下地劳动,只有晚上才可以做些家务活。家家在挨土炕的墙壁上掏一个小洞,洞里放一个用墨水瓶做的小油灯,洞壁被熏得焦黑。大伙就想,能像二爷说的用上电灯该多好。
  两年后,村里果然拉上了电。当大队部里第一盏电灯拉亮的时候,大伙围着电灯泡跳着笑着,久久不肯离去。
  再开会的时候,二爷站在明晃晃的电灯下,脸上的皱纹里溢满了笑容:“‘英特纳雄耐尔’说得很对,点灯不用油了吧!”二爷走过去,把手伸过牛槽,摸着一头正在嚼草的老黄牛,说:“知道不,马上就犁地不用牛了。我们受苦的人就不用受罪了,我们的日子有奔头了!”
  听着二爷的话,大伙脸上都挂着笑。
  当拖拉机第一次开进我们村的那天,男女老少像赶集似的撵着拖拉机跑。我被三叔架在脖子上看得很清楚,是带链轨的“东方红”拖拉机,“突突突”地在地里跑,犁铧把黑土“哗哗”地翻向一边。大伙在新翻的松土上蹦跳,有的打着滚,有的跳下犁沟比画深浅,然后嘿嘿笑着:“这铁家伙真厉害,翻的犁沟有半人深,庄稼肯定能长好!”
  二爷又站在电灯下,扯着嗓子说:“看,犁地不用牛了吧!我们有那么多坡地绺绺地,就是有拖拉机也犁不成。咋办?毛主席说,农业学大寨。大寨知道不?他们依靠双手修梯田。我们也要把羊虎岭修成层层梯田!”
  二爷披星戴月带领社员们修造梯田,一个冬天下来,羊虎岭的坡地变成了层层梯田,二爷的脸上也沟壑纵横,胡子占了多半个脸,手裂得像树皮,往外直渗血。
  二爷又对社员们说:“以后还要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走路不用腿。知道不,我们要把土坯房换成大楼房,还要把通村土路修成大马路,出门坐车。呵呵,那时我们就过神仙一样的日子。”二爷捅捅坐在身边的村主任郭槐,“郭槐,‘英特纳雄耐尔’说得真好!”
  郭槐笑着回答:“支书啊,‘英特纳雄耐尔’是个外国词,咱每次开会唱歌的时候都要站起来望着那个大胡子也说这个,还有毛主席也说这个呢!”
  二爷说:“它真是说到咱的心坎里了!”
  大楼还没有盖起,通村马路也没有修好,二爷倒下了,倒在羊虎岭的梯田地里。那正是秋收时节,二爷领着社员没黑没明地干,累趴下了。
  二爷临咽气的时候,对郭槐说:“老弟啊,党把生产队上的事交给咱俩了,我没有干好。你知道不?我前段时间去找张玉柱书记,他到县政府干大事去了。我想问他‘英特纳雄耐尔’的事儿,我觉得我还没有做完。”二爷歇息了一会儿,握着郭槐的手不放,“老弟,你领着社员们继续干吧!知道不,要把学校办起来,咱没有文化,连‘英特纳雄耐尔’也弄不清,咱的后辈儿孙得有文化啊!我先走了……”
  二爷走了,当了一辈子支书的二爷走了。那年秋天,雨水特别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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