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云像是倒过去悬挂着的海，沧桑低矮的老屋守在刻青石板的边缘，屋檐两旁上下的雕花全没有颜色，只剩下暗淡的木质小人呆立在院庭里，悄无声息地昭示着来来往往。我的母亲就端坐在老街路旁，成了街角历史的见证人。
　　有快小半年没有见到母亲了，上大学以来，我就极少和母亲交流，但依旧没有磨灭母亲在我心里坚毅、沉稳的形象。
　　家旁边有两亩地，那是母亲常年劳作的地方，听父亲说娘栽种、拉杆、打药、施肥全是一个人做。我娘是个细心的人，生怕别人破坏她自己亲手种的菜。我离老远就看见了她。“娘——娘——俺回来了。”娘没有听见，汩汩水流从她的身边流淌，滋润着那亩农田。我使劲又喊了喊：“娘——娘——我是超超。”娘看见我回来了，手里的锄扔在了地上，夕阳下娘赤脚走在肥沃的土地上，淡淡的晕光斜射在她的脸上。
　　“给娘，把东西给娘，回来了，都不给娘提前说一声，你看，娘身上到处是泥。”娘还是那么开朗和热情，也许我是他唯一的希望和寄托。
　　“娘，我不是怕你忙呀，爹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地里呢，我想回来看看你在干什么呢。”天不黑，老街旁边的湖面平静无波，我心底藏着小小的幸福，娘问我想吃什么，我说：“就来一碗臊子面，再多来点醋。”娘不高兴了，脚下乱了步伐，“就这点出息，重说想吃什么，我让你爹去买。”
　　“娘，我就吃臊子面，俺在学校可想娘的那碗面了。”
　　“那就吃面，吃臊子面。”我从远在他乡的地方归来，总是想极了家乡的那一碗面，尽管少了些别致的味道，但多了几分小时候的记忆。其实关中人在一条条的面里打磨着家乡的味道，筋道的面是厚重的本性，宽大的形状是母亲的胸怀。
　　老街是个寂寞的城，我有双翅奔向长河，我不是过客，我是归人。吃过面后，我随性走在老街的戏楼旁，高高的岩石板竖立在大厅两旁，阳光的倒影停留在我的眼眸，一幅画面悄然出现。小时候，娘总是带着我来听戏，我却在娘的眼皮底下偷溜到化妆台下，他们抹着浓浓的胭脂红，有着高高的额头，目光炯炯有神，我看得不亦乐乎。娘总是找不见我，等到傍晚的时候，戏散了，人群中娘没有看见我的身影。娘就喊着、哭着，到处找我，生怕我出点什么事情。我在不经意间从化妆间爬到戏楼中央，高叫一声“娘——娘——我在这里”。娘从来不打我，也不允许别人打我，娘只哭自己没有照顾好我，说着还打自己两下。我看娘咬着牙，就不再调皮，那以后，她的怀抱就成了我的栖息之所。
　　记得那年我高考的时候要离开老街，好久得和娘分开，爹不让我告诉娘，所以就悄悄地送我去车站。娘提了一大袋子红薯干，不停地说着：“娃去念书，娃去念书，生活不好，生活不好。”我没能吃上那袋红薯干，却整整地哭了一路。到如今，我每每去学校的时候，都会带上一点，娘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晾晒的红薯干是我人生路上的金钥匙。
　　当我收拾好行李，要离开老街的时候，抱了抱我的母亲。我感恩老街用过去的风风雨雨书写着母亲的一生一世，而我，也将带着母亲的寄托，奔赴未来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