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5版
本期发布:
赶考记
◎黄忠龙

  黄忠龙:甘肃静宁人,教育工作者。有文学作品屡在《诗刊》《星星》《读者》《朔方》《散文海外版》《光明日报》等报刊上发表,其诗文入编多种权威选本,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中国当代散文奖。
  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21岁的李鸿章被庐州府学入选优贡,奉父之命,从老家入京,去应翌年顺天乡试。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他会试中式,列二甲第十三名进士,朝考改翰林院庶吉士。李鸿章算作幸运者,他的赶考之路虽然不长,只有四年,但这四年他一直都忙在一个“赶”字上。
  李鸿章是安徽人,历史上的安徽没有设立过乡试的考点,不过他完全可以到南京的江南贡院参加乡试,不必舍近求远到京畿参加统考,也不必提前一年去入都应试。李鸿章之所以这样做,就告诉了我们科举考试怎一个“赶”字了得!
  李鸿章的父亲在京都做官,他进京赶考除了有父亲这方面的原因外,还在于为下一场的会试提前做好准备。他在《入都》诗中表达了自己赶考的心情:“一肩行李又吟囊,检点诗书喜欲狂。帆影波痕淮浦月,马蹄草色蓟门霜。故人共赠王祥剑,荆女同持陆贾装。自愧长安居不易,翻教食指累高堂。”
  科举制度是古代文人士子进入仕途的必由之路,既然是一条路,那就得赶——赶时间,赶早不赶迟;赶及第,赶前不赶后;赶功名,赶大不赶小……因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个瞬间的华丽转身,充满了诱人的无穷魅力,青年才俊们趋之若鹜,老年秀才们乐此不疲,于是出现了中国科考取士的奇观,一座独木桥上赶考的人络绎不绝,风雨兼程。这期间发生了很多的故事,也道尽了无穷的酸楚。
  “大比之年王开选,举家人送他去求官。”这是秦腔《铡美案》中秦香莲的一句唱词,“大比”就是乡试,《周礼·地官·乡大夫》谓“三年则大比”,即对属民考核道德、荐举贤能。后因称乡试为大比,乡试考中的称举人。赶考者首先要考中举人,才能取得会试资格,拿到进京赶考的准考证。
  清朝会试在乡试后的第二年春天二三月进行,差不多全国的举人都风尘仆仆赶往北京。他们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即便是“公车”行走,近者也要走上十几天,远者甚至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清道光十七年(1837年)十二月初,左宗棠第三次进京赶考,从湖南湘阴出发,翌年二月抵达京城,路上走了大致三个月的时间。清末学者丁治棠在他的旅行日记《丁治棠纪行四种》一书中,详细记录了自己从四川合川入京赶考的经历。他于光绪十四年(1888年)阴历十二月二十从家中出发,直至翌年二月初七到达北京,在路上一共花了47天的时间。这还不算路途远的,如果是广州考生,沿运河路线,到京城大约需半年时间。
  路途之遥,路途之险,路途之不测,可想而知。自隋至清1300多年间,多少个赶考之士为此付出了巨大的艰辛和努力,而成功者又有几何?公元727年,38岁的唐朝诗人孟浩然从湖北襄樊启程,赴京赶考途中遇大雪封路,他写了一首诗表达了自己赶考的孤独之情:“迢递秦京道,苍茫岁暮天。穷阴连晦朔,积雪满山川。落雁迷沙渚,饥乌集野田。客愁空伫立,不见有人烟。”孟浩然虽然经过了重重艰险,但应进士不第,他只好留在长安献赋以求赏识。唐刘蜕曾在《上礼部裴侍郎书》一文自述赴举的辛酸:“家在九曲之南,去长安近四千里。膝下无怡怡之助,四海无强大之亲。日行六十里,用半岁为往来程。”刘蜕所说的日行60里,当是徒步应举。往来半年之久,“孤桡投楚驿,残月在淮樯。外杜三千里,谁人数雁行。”与他同时代诗人温庭筠的这几句诗,正是他们旅途、旅次的真实写照。
  赶考还要花费一笔可观的盘缠。清代为减轻各地举人赴京赶考的负担,朝廷建立了发放盘费之制度。顺治八年(1651年)规定:“举人公车,由布政使给予盘费,各按其省份至京之路程远近以为差。”少者每名1两,多则30两,一般为10两左右。盘费规定由应会试举人赴考前至省城布政司衙门领取。虽然朝廷给予了盘缠,但这对于赶考往来的开销远远不够。
  赶考还要赶年轮,有人穷其一生都在赶考。我们曾在中学课本里学过《范进中举》一文,但比起现实中的谢启祚、小说里的范进54岁中举还不算晚。谢启祚是清朝广东肇庆人,他自少年时起就参加科举考试,希望能够由此走上仕途。于是他不断赶考,不断地走在路上,不断地接受失败考验。直到98岁高龄才乡试中举,谢启祚狂喜至极,即兴作了一首《老女出嫁》诗:“行年九十八,出嫁不胜羞。照镜花生靥,持梳雪满头。自知真处子,人号老风流。寄语青春女,休夸早好逑。”他以饶有趣味的诗句,表达了自己看待科举的心态。
  1905年,科举制度废除了,但国家选人用人的考试制度仍需实行,赶考也就持续在路上。尤其新中国成立后,对人才的选拔、培养更是不遗余力!
  我也经历了赶考过程,但比起科举时代那些赶考的读书人,我是幸运者。1979年7月6日,我和映明同学一起赶早上路了,去参加第二天在县城举行的全国大中专招生统一考试,也就是后来单一的高考。那时我所处的公社没有通班车,县城距家70多里路程,就全靠我们用少年的步伐一步步丈量了。记得那天是个阴天,风静静的,站在路旁,我们各背着一个当时很流行的黄挎包,那里边装着书籍文具和赶考的干粮。出村的路口没有送考的亲人,我们的父母天刚麻麻亮时就被生产队的号子召唤到田地里劳作去了,只有一棵高高的大槐树站在我们的身后,树上的喜鹊窝渐渐远离了我们的视线。
  那一年我16岁,映明长我1岁。对于早早当家的农村孩子来说,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要走比去公社中学念书还要远七八倍的路程,虽然不知道此去费时几何,但是我们心里没有怯生,没有焦虑,相反还有几分愉悦与好奇的心情在驱使。
  过了公社驻地,前面就是陌生的路了,之前我们两个谁都没有走过。我们就是要在自己从来没有走过的路上蹚出一条人生之路。于是我们沿着大路匆匆赶着脚程,差不多走到祁川公社杨咀大队的公路边,追上了另一名赶考的同学,于是我们三人结伴而行。有道是“欢喜做事,事劳而不觉其累;良友伴行,路遥而不觉其远”。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天空也开起了玩笑,下起了毛毛细雨,头发被淋湿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从脸上滴下来,我们反倒很开心,忘了疲劳,忘了饥饿。走了差不多八九个小时,下午两三点才到达县城。
  对于那次考试期间的一些事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了,但唯有一件事让我至今难忘,那就是县上为我们这些农村来的考生提供了临时宿营所。我不用住宿而用宿营一词,是为了更准确地表达当时的栖身条件。因为那是在县城的东关小学里腾出几间大教室,在教室里铺上麦草,供考生休息。一座教室我们二三十个人挤在一起和衣而睡,虽互不相识,却友善相处,大家其乐融融。条件虽然很简陋,但对我们这些穷学生来说那已经是最好的待遇、最大的恩惠了。我每每想起这件事,内心就涌起一股暖流。高考作为全国的大考、国考,一年一度依然如期进行。近几年,全国的高考录取率都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而我们那时不到百分之四。如此巨大的反差虽然没有赶考之困、赶考之难,但对于高考的重视程度却达到了空前的地步,应考这边独好的风景只有在中国大地上热烈生长,频频亮眼。这期间,一切为高考让路,一切为了考生的社会关爱与呵护的暖风吹遍神州,每一个考点内外皆洋溢着礼让与微笑。从旧时的盗贼不打劫赶考的举子,乡绅帮助穷困的书生重整旗鼓,这些来自史册或戏文里的感人故事,到现在每年高考我所处的县城,全城在建工地停工、娱乐场所歇业,政府为此创设良好的考试环境,以及群众自发组织的爱心送考车队等等,这些让人感到从古至今这个国家与民族对知识的敬畏,对读书人的敬重。尤其是当今时代,我们对高考制度的共同创建与维护,对青年学子的关怀与支持,就是对国家和民族未来的热切关注和高度期盼,这也正是我们实现中国梦的最好社会土壤和人脉动力。
  考试在进行,赶考的故事就会永远激动人心,催人奋进。

国内统一刊号:CN61-0008 地址:宝鸡市经二路东段五号 邮编:721000 技术支持:锦华科技
宝鸡日报社版权所有,未经协议授权,禁止下载使用。电话:(+86917)3273252 E-mail:bjrbs@vip.163.com 陕ICP备05006542号
建议使用IE5.0以上 1024*768 中字体显示模式 51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