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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谷,一条大河湾流之谷
——《寻找雷锋的蕉萍》阅读札记

  ◎张念贻
  如果说生命原本是一条又宽又长的河流,那么和谷的文学人生的奇崛之处,在于蛰伏并隐匿的一段湾流之谷,在这段风景瑰丽沿途旖旎的河谷中,始终涌动着、澎湃着冲出河谷的激情与豪情。如果你愿以阅读的方式打开这段河谷,你会亲眼看见“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盛况。
  一
  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和谷推出纪实文学新著《寻找雷锋的蕉萍》,这个名字显然语自赵瑜《寻找巴金的黛莉》,但又有着非同寻常的独我魅力,甚至可以说这样一前一后的两本书,有着双生之魅。如果说尚有些许区别,那就是阅读巴金似乎仅限于文学范畴,但是对于雷锋因为绵延与传承,更近乎家喻户晓的社会意义。
  为什么是《寻找雷锋的蕉萍》,而不是《唱支山歌给党听》;为什么是和谷,而不是别人。按说,一个作家在总结出版自己的文集之后,似乎就可以封笔如挂靴,不再为难自己,不做自我挑战了。2006年1月,太白文艺出版社推出六卷本《和谷文集》之后,时隔14年,陕西人民出版社推出十四卷本《和谷文集》,盈盈且在筐,脉脉不得语。煌煌十四卷,殷殷文学情,想起李太白“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在陕西文学的阵营中,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和谷一样,有着多元并存的气质,有着躬耕文学、间种套作的能力,在他的身上,藏着李白、杜甫,藏着苏东坡、陶渊明,还藏着司马迁、汤显祖,甚至是凡·高、莎士比亚,他这一生的丰富与奇诡、豪放与婉约,如此曼妙,又是如此令人五味杂陈。
  六卷也好,十四卷也罢,都算是和谷对四十多年文学生命的一次深情回望、一次集中检阅、一次完整呈现,到了真正可以解甲归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是可以回归故乡南凹耕云种月、风轻云淡了,但是和谷没有,当他回归以“晓园”命名的故居这些年来,文学脚步从未停止,步履更加劲健,行稳致远,泛舟心灵之河“向青草更青处漫溯”,像撑长篙的船夫,像独钓寒江的渔人。
  是的,和谷的文学人生始于上世纪70年代初,带着历经寒冬之后冰河解冻的春天气息,走过春光明媚的河岸,他曾采撷诗歌的花朵,更是在散文的芳草地长久徜徉,紧接着又在报告文学的年代,抵抗住种种阻力和压力,为改革发出先声者树碑立传,收获了一定的影响和声誉。
  在我看来,陕西作家的阵群中,和谷是极少数在年轻时代就具备自己强烈的美学特质并走向全国的作家。
  二
  一个人一生中的文学表现和文学贡献,如何能够达成默契并双效统一,在我看来,在和谷这里能够找出明确的答案,也是值得今天的陕西年轻作家深度阅读和解读的。基于这样的意义,和谷在我文学阅读和历练中,是文学先生、文学老师,我对和谷老师的作品保持着长期关注和路径分析。
  仅仅以这几年来和谷接连推出的作品来说,他从故乡出发,带着古耀州绵密的风,虽然没有志在千里的雄心,却也沉浸着花甲少年老骥伏枥的英姿勃发。他就这样一路探寻,思接千古,闻达先贤,被媒体冠以“挑战”之名,撰写国家重大文化项目“中国百位历史文化名人传大型丛书”人物传记《真书风骨——柳公权传》;他探寻故乡土地上百年风云变幻,深耕党史中浸润着红色热血的史诗篇章,历时三年创作,又历经三年审核,最终推出长篇纪实《照金往事》;他更在一个女性的传奇悲歌与一段千古的长城之间发出灵魂的叩问,唤起灵魂的徜徉,演绎出大美与人性的恢宏之章舞剧《孟姜女》。如果说这些作品都还只是回归根性之作,由此而来却又迥然有异,在时空的切换中,在精神向度的探寻中,他延续着当年壮书长安画派开宗立派的天才疯子《石鲁》的笔力与笔意,在生命体验和灵魂的感悟中,推出人物传记《艺术家赵季平》,由拨动生命的琴弦成就终极的交响,当然还包括一个个传奇人物的心灵之约。从写尽宦海沉浮、慈善为怀的《阅读徐山林》,到商海博弈、典藏中国的以关中民俗院王永超为传主的《国风》;从历史时空交替,绿色文明生态,振长策而举海内的《春归库布齐》,到风追丝路文明、怀古千年之约的长篇散文集《西出长安望葱岭》,和谷的文学笔墨和文学疆域拓展,竟然是如此高远与宏阔。
  多少年来,在生命与文学相交汇的河流中,和谷始终是自己的文学船长,掌舵自己的星夜航程,在时代的松林沟壑、命运的潮水涛声中,既没有随波逐流,更没有追风逐浪,恰恰是以沉静的姿态、独行人的心境,或开大船乘风破浪,直挂云帆,或是小橹轻摇,于明澈清亮中,日光流年、静水深流之中,和谷的文学生命向度,只管汹涌澎湃,不问波澜壮阔。
  三
  这就是《寻找雷锋的蕉萍》的来由,这更是熟悉和谷创作的人眼里一个必然的选择,这也正是我在得知和谷此著之后,迅速找来热读的强烈因由。
  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雷锋的家喻户晓和蕉萍的鲜为人知成为鲜明的对比,是否可以这样断定,如果不是因为雷锋将《唱支山歌给党听》这首小诗抄写在日记里,如果不是在“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号召响彻全国,这首带着野花芳香的山野之作,会被淹没在时代的洪流之中。
  雷锋英年早逝,小诗意外流传。又因为朱践耳的谱曲,胡松华、才旦卓玛的先后演唱,小诗得以歌词的方式,插上翅膀,传唱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如此真纯明亮、饱含深情的歌声,宛如岁月深处的一泓清泉,成就了经典永流传,至今仍然被人们所铭记、所传唱。
  遗憾的是,当蕉萍这个笔名在各方打探、寻访之后,被证实为陕西铜川焦坪煤矿的一名普通的矿工姚筱舟之后,种种尴尬发生了,这是一个令人讳莫如深又近乎遗忘的名字,这更是一个殚精竭虑又诚惶诚恐的人物。
  在前年秋天到去年春天,我在参与编撰陕西日报八十年报史期间,意外发现早在2000年前后,陕报也曾多次以揭秘式的采访报道过姚筱舟的故事,但是似乎并未改变姚筱舟的命运,他的名字似乎始终与“鲜为人知”的宿命联系在一起。这当然也与姚筱舟本人的沉默、低调有关。
  所有的遗憾终要以笔墨作为偿还,所有的邂逅似乎是冥冥中的天意使然。
  一首诗的埋没与流传,一首歌的诞生与传唱;一个人的命运与坎坷,一本书的问世与探寻。
  姚筱舟生命的高光时刻,是在他去世前的一年零三个月,2018年6月,铜川市建市60周年举行盛大纪念活动,姚筱舟被授予铜川市建市60周年杰出贡献人物称号。
  这是和谷最后一次与乡党姚筱舟的握手,这也是最后一次一个作家和一个矿工的合影,一次生命的镜像与定格。
  (张念贻:作家、批评家。1975年生于陕西西安灞桥,现供职媒体,曾在高校执教十年,出版作品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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