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千年的疑惑：一条线
恪守住内心想象力，火在泥坯里
存住性格，铜缓缓转身
散发出草木味十足的竹青
并抵达人的禁地：神居住的异域
我在宝鸡青铜器博物院里，倍感孤独
和不同形态的铜与氧化的时间
隔层玻璃，借盏简灯
先民惶恐的天命
在手里脱胎孵化，转移。铜作为
一张脸如此恰到好处
四个厅光线深幽
不止两千年，暗处有火苗
火光照亮蜡像人的脸
印堂、颧骨和眉宇
朝堂里发生的秘密，神器看在眼里
和我不二的人，生动于我
那么，这些青铜之器会是什么
一群假寐的事物，无论剑戈无论兽宠
无论祭坛之上
刚刚从土里挖出来铭文
其实当一个器皿诞生之日
人就来晚了
灵魂已占据高高在上的位置
不如和他睡去吧
梦里遇见的事物或者光
是一样，时间的纸屑是一样
肉身和青铜器是一样
雨中辞
享受雨的人，雨也有期待
对雨的怠慢就是你匆匆的行色
而雨中树不一样，树上的叶片
更不一样，雨初落叶片声音往往很大
要击穿世俗的一些困扰
很难，彼此心知肚明
却做着一个个惊心的局外人
叶片渐有不可承受地
左右微晃，慢慢在叶的经络
找到人生低谷的部分，尘埃的阻力
这里最为薄弱。响声
越来越像耳光，沉睡的事物
开始蠕动，和雨水
逐渐成线倏地下滑，“叶子哭了”
能说出这句话多不容易呀
一定是读过童话的人
我也有童年啊。叶的光缓缓泛出
浮满叶面，好圆满的记忆
喜欢此刻一身光的树
多么骄傲，令人沉醉
一群幸福的女人，雨恢复了
生命的本真恢复了初叶吐绽时
透亮的柔美
青春不再，可明媚的曲线沐浴光里
如果你在雨中静赏这一切
款曲辞
能互通的只有神灵，而你不是
性相近习相远，生于你的中游
你的上游在天水以上
抽尽黄土里的黄
潼关以外的风陵渡
秦晋豫三省，一线牵
尔后仰天失踪
你是渭河，一路摇过秦腔嗓门的水
不能确定在什么地方与你相印
是那句“等你涨水，
坐在塬边濯我足”吗
河床空荡，沙坑和芦草此起彼伏
你不相信自己会回到千年前的汹涌
和岸边蛮荒的先民对望，我也找不到
沙滩上奔跑少年水中的影子。无数次
你东西我南北，以至于交叉的地方
桥的护栏总比岸边的芦苇辽阔
和你是有生死之约的
又能交流什么呢
其实大多时候彼此相安无事
驱车从西禹高速回西安
夕阳西下
太阳球体在西天灰色带状物后面的光
反射到你曲迂的洁面
光溜溜赤条条的
身体上长满秘密之唇
侧首微微一瞥，我就明白两人
一瞬间已做出刎颈的交换
自画像
天越来越热，落过黑果的女贞树
影子已泼不出，拢到近前
想要掩饰已深藏的脚。院子里的人
继续着光阴，晃出去晃回来
上年纪的人
一整天晃在花园里，像一根根蜡笔
进行失物招领
我也不例外，一头画地上
一头画天上，尽是些别人不知的隐私
来到长安城，脱离庄稼和田地
在城里的水泥地面画出领地
不大不小的房子，不黑不白的车子
一个女人膝下绕两个少男少女，不过
两年前，母亲已画到地下
地上的物证呀，可观瞻或者可怀念
可画在空中的那一部分
已然成为失物
那幅接近真实
或者真相的自画像，为谁认领
出水芙蓉，水是花花是水
举杯明月，杯是明月明月是杯
人仰望天空时，打喷嚏或者眼角湿润
相信他定是碰到那个陌生的故人
　 峻刚行者：本名孙峻刚，岐山人，做过工人、报刊编辑、地产营销人，在《诗刊》《星星》《延河诗歌特刊》等发表诗作。2013年回归创作，作品入选各类年选本。印行自选诗集《第四人称》《樱花很美》《辞：自画像》《正发生的关系》，出版《忐忑的善意》。现居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