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的手尚没有松开,土地已经开始松动。门前的柳树发出了新芽,一种湿气在心头浮动,热乎乎的快感瞬间降临,莫非时令在自己的操控中找到了出口,春似乎匆匆而来。
最早来的是山底飘香的杏花,可谓“玉人半醉晕丰肌,何待武陵花下迷”。在山底村,不由得记起唐朝一位叫吴融的诗人的诗句,“春物竞相妒,杏花应最娇”。山底杏花,如蝶而舞,粉白一片天空,醉了花下的生命。也是这个时节,我和朋友马可非去了九嵕山下的山底村,去时带着无人机进行了航拍。而航拍的时候,透过可视窗,我看到千树竞舞,杏花如雪,在黄土沟道演绎着春的律动和春的步伐。无论屋前屋后、山下山上,杏树以顽强的生命释放着对这个季节最深的爱。那瓣瓣杏花,包裹着一丝绯红,在无意间打开了她思春望春的心,春在她的原生状态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而站在杏树下的我和可非,都发出了天气灵秀、人工难及的感叹。同时,在杏花的馨香中闻到了春的另一种味道,那就是在意不在意,她都在。想看不想看,她都要洒脱地怒放。
第二天清晨醒来,忽然听到“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的诗句,知道梨花在自己的日子开始灵动了。这使我想到了辛弃疾“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的伤愁。也想到了岑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欢畅和喜悦。春天,在李白“梨花千树雪,杨叶万条烟”的动感中,和我们并肩行走。马可非是一个很有艺术灵性的人,他穿行在梨花树下,寻找梨花开与谢发出的生命气息,感受和品味春色如风、匆匆即逝的春之幻境,体会活着与死去同样烂漫的过程。于我,却在品味春雨梨花飞落时人生迅忽、了知耕耘的期望,渴望“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人生之曲婉转在月夜黎明,使春在孕育和嬗变中给予生命更多的活力。
在春天,杏花摇落着春的铃铛,梨花飘洒着自己的意趣,桃花粉红着人面和诗意,油菜花以金色装点着岁月的锦缎。大地上的各色野花睁开了天地的眼睛,就是苹果花、梨花也以自己独有的魅力昭示着春的兴旺和繁荣。
品味春天,自然想到一些先贤大师的诗句。曾经到过中国的印度诗人泰戈尔,在他的《飞鸟集》里写过一首《春天的梦》,最后发出了“我呀回到你的怀中”的感叹,可见,对春是何等渴望。英国诗人雪莱最有名的一句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洋溢着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虽然不是写春,对春的渴望又何尝不在他的文字里滚动。德国诗人歌德喜欢爱情、喜欢春天,把春与爱糅合在一起,给春无限张力。他在《整年的春天》里写道:“一切草木都欣欣向荣,总之,春天在积极活动。”而我国现代文学名家朱自清在他的《匆匆》中发出“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这是春的另一番品读。现代文学大师鲁迅写过《又是一年春草绿》,文中对于春与生命、春与爱情、春与存在、春与万物等都有自己独具个性的品读和解释,使春的意象更为丰满。
春是天地的精灵,是先贤大师笔下的慧眼。对于我们,看着冰河解冻,大地万物并生,只有春色弥漫的风景;而蕴含在春的背后,花的影下的一切,我们是迷蒙的。有时也想弄明白、看清楚,但天地玄幻、万物繁茂,外在的一切遮住了我们的俗眼,我们只能在春的怀抱中感同身受。
马可非说,春已揉碎,秋就熟了。我笑了,拥有春色,四野芳香。马可非也笑了,赏春不如品春。我一想,是啊,赏观其外,品在其中。个人命运遭际不同,赏与品滋味不一啊。
带着这种心境,我们走在春色中。我忽然发现,自己也是一棵逢春发芽的树,在大地深处扎根,长在任何一处黄土地上,都有自己独有的个性和色彩。春赋予万物无限能量,给了天地一新的气象。生命就在这种状态中发出自己的声音,是花就要芬芳飘香,是草就要绿了原野荒滩,是窗户就要接纳曙光黎明,是大路就要笔直永远。那么,我们的心呢?我们的眼睛呢?我们的手足呢?该透亮就要灯火长明,该远望就要高瞻远瞩,该抓住的就不要松手,该超越的就要大步向前。
品读春天,何尝不是在品读自己。
抛弃陈腐和守旧,迎接崭新和新潮。把春天传递给我们的韵味体会到,把春天种在我们心中的希望都放飞。给自己一段金色的岁月,给人生华彩和美丽。这才是春的意味、春的昭示。
马可非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沉默在春色醉人的田野,远望而思,如树抖擞。
董信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协纪实文学委员会副主任,人民银行西安作协主席,咸阳散文学会会长,咸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西安现代学院名誉教授,咸阳师范学院客座教授。出版长篇小说《裂焰——村官的2015》《落凤山》、散文集《触摸灵魂的瞬间》、诗集《回流》等10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