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积岐：宝鸡岐山人，陕西省作家协会原副主席，出版长篇小说《沉默的季节》《逃离》《村子》等12部。
　　有人在网上调侃：今年春节的旅游路线是从客厅到卧室，从卧室到书房，再到餐厅，再到卫生间。这样的调侃并无恶意，道出了实情，疫情严重，宅在家里。这是无奈之举，也是最佳选择。我和全国大多人一样，用不出门预防新型冠状病毒的感染和传播。我居住的楼下，是西安南北通道的开元路。往日里，路上车水马龙，你来他往，城市的喧嚣从楼下向上升腾。非常时期，城市里的人自觉地守在家里，马路上，车辆寥寥无几，行人寥寥无几。我站在十四楼俯瞰，马路上穿一身工作装的保洁员就分外显眼了。说实话，以往，我即使从其身边走过，也不注目。现在，我注视着她们挥动着扫帚的身影，有几分感动了，空旷的马路上，空旷的城市里，这两个保洁员格外高大，她们宣示着这个城市的生机和活力。
　　我敬慕普通的劳动者，我并非有意识地去接触这两个保洁员，因为下楼去要买菜，我从马路上穿过去的时候，听见两个保洁员在说什么。我一听，一个保洁员是我们岐山口音，于是，走到跟前一问，果然是岐山乡党。两个保洁员都戴着口罩，看不清她们的面庞，她们的目光是淡定的，坦然的。尤其是我的那个乡党，一听我也是岐山口音，显出了几分激动，握住扫帚的手动了动，向我跟前走了一步。她告诉我，她们两个人，一个六十四岁，一个六十三岁，孙子上大学了，从乡下来城里干保洁四五年了。每天凌晨五点起床，中午一点才下班。我说，疫情比较严重，你们害怕不害怕？我那乡党说，说不害怕是假话，再害怕，街道上的卫生要有人打扫，打扫干净了，病毒就少了。另一个保洁员说，我们不害怕。那些交警，照样每天上班，还有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整天和病人在一起。如果都待在家里躲瘟疫，没人干活儿，这么大的城市，就瘫了。我说，大姐说得好。她说，不是我说得好，事实就是这样的。这时候，迎面来了一个拎着蔬菜的中年人。我对我的乡党说，假如提菜的这个人是武汉人，今晚上没有地方吃没有地方睡，城里人都拒绝他，你会不会收留他？我的乡党说，这还用说吗？我肯定会收留他。我说，你不怕给你传染上病毒？她说，我就不那么想。我说，为啥？我的乡党告诉我，她是四五岁的时候父母带着她和弟弟从甘肃逃难到岐山的，岐山人不嫌弃他们，收留了他们，他们才有了今天。我的乡党说，谁的一生还没有三灾六难？有人遇了难，你躲得远远的，还是人吗？现在，武汉人染上了病毒，我们不能不帮，帮人是帮自己，积善积德。你帮了别人，做个好人，连病毒也会躲开你。我说的对不对？我说，你说得好。另一个保洁员说，我们从手机上看，好人多的是，有人捐口罩，有人捐钱给武汉，我们没有钱，捐不起，把自己的活儿干好就是了。我说，是的。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面对疫情，正是因为有两个保洁员，有许多具有怜惜、同情和富有牺牲精神的普通人，再严重的疫情我们也不怕。人最怕的是精神染上了病毒，精神上的病毒比身体上的病毒更难医治！
　　我回到了家，站在阳台上，远眺着穿着淡黄色工作服的保洁员，她们弯下腰，挥动着扫帚，清扫着街道上的脏物，为这个城市的街道保洁，也为这个城市的精神保洁。肖像作者：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