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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热土》
◎范宗科

  我出生在凤翔,凤翔是我永远的故乡。
  那块土地,曾经生长着父辈朴拙的梦想,演绎过他们无数喜怒哀乐的故事。作为他们血脉的延续者,我在那块土地上一直长到十九岁,并经历了特殊年代。恢复高考后,我以一个初中生的底子,在挣够自己的口粮工分以后,到镇上的中学旁听高中课程,后又到凤翔中学复习七个月,最终,历经千辛万苦,我考上了陕西省商业学校。
  离别故土后,我在心里一直惦记着我的故乡,时刻关注着她的变化和成长。多年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一些人和事有了自己的判断。生命的成熟使我有了回归故乡的自信,我和故乡有了越来越多的联系。
  2012年春天,我从某企业经理岗位内退,毅然回到了阔别三十五年的故乡。应侄女婿之邀,成为凤翔县一家配件公司的总经理。在那里,我度过了两年零一十七天的时光。那个时候,厂子非常简陋,只有七八台半新的冲床和几台老旧的机器设备,车间是两面流水的瓦房,工人是一帮土生土长的农民。可想而知,那是一个怎样的工厂。可我的侄女婿不这么看,他有自己的梦想,他有自己的追求,今天回过头来看,他无疑具有一个企业家的胆识和智慧。今天的汽配公司,已与昔日不可同日而语。总价值超过二千多万元的数控激光切割机、大型折弯机、数控冲床、自动电焊机、数控火焰切割机等机器设备已经使工厂的生产能力、技术水平提高了很多。工厂能够生产的汽车零部件多达150多种。每每回到工厂,我就会想起艰苦创业的日子,也想起我在那里当总经理的日子。
  在工厂生活的两年里,我和三四十个农民兄弟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我慢慢地熟悉了工厂所在的村子,并和村干部稔熟起来。我甚至熟悉那个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和街道、熟悉农田里的每一条生产道路的走向。我有了许多朋友,有些是村干部,有些是企业家,还有小学校长、中学老师。我还到过许多工人的家里参加过结婚、满月、丧葬等红白喜事。那片土地上的一切,我都了然于心,尤其是秋天,我特别喜欢每家房前屋后熟透的、红艳艳的柿子,那就像一面面旗帜,向人们宣示收获季节的到来。
  工厂里的农民兄弟姐妹,和我既是朋友,又是同事。他们朴实、勤劳,但他们大多拒绝学习、拒绝改变。他们带着很多农耕生活的习性,不喜欢制度的管束;他们任性而现实,但他们懂得知恩图报,知道以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恨。他们真实而不矫情,朴实而不掩饰,我渐渐地也被他们同化,首先从语言上,回到了纯正的方言。
  当他们活脱脱地进入我的小说时,我是爱他们的,而且是真诚地爱。在写作的那段时间,他们每天都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急于要我将他们写出来。小说脱稿之后,他们被禁锢在小说里,而把我孤零零地留给了这个世界,从而使我若有所失,使我闷闷不乐,甚至使我不知道每一天究竟该做些什么,直到后来我变得烦躁、焦虑。因此,妻子和女儿一致建议我出去旅行,以使我从小说里解脱出来。
  在小说的写作技巧上,我试图将一个村庄放在社会的大背景下,于是有了城市人物的生活态度和精神向度,有了每一个生命个体在时代背景下的不同命运。这种对农村生态的对比,折射出一种精神境界的反差,真实地再现了城乡二元结构下的人物生存情状。
  我很喜欢工厂里突然而至的流浪狗,觉着它跟我命里注定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联系,它使我从动物身上看到了生命的某种善恶本性。还有黑娃,他也跟我有了某种不解之缘。我小说中的许多人物,开始都是按照我的设想活着的,可到后来,他们完全不听我的调遣和安排,按照他们自己的命运任性发展,所以,有许多地方,我必须将细节写得近乎琐碎,因为我必须还原场景,使他们忠实于自己的世界。
  写下这部小说,我是有些胆怯的,我怕伤害了现实中的朋友和亲人,因为小说的故事情节,免不了使人们在寻找真实生活原型过程中,试图寻找到现实和虚妄的某些联系,但请切勿对号入座。
  我忠实于自己的写作立场,忠实于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不管他们的理由如何,我都不曾以嘲笑或者讽刺的态度去对待他们。我热爱他们及我自己。
  谨以我的长篇小说《热土》向生活在故乡热土上的人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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