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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中的红蜻蜓
◎宋丹丹(汉中)
  立秋过后,白天变短,夜晚变长。秋日的晚霞,比春天的壮丽、比夏天的柔美、比冬天的绚烂,它更有韵味,色调暖而不燥,如同一块甜而不腻的蛋糕,总让人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记得童年时,最爱坐在小山坡上看晚霞,漫山遍野的绿色,天地之间一片空荡。我将小小的自己置身其中,也不知道是被那晚霞的绚烂所吸引,还是心里有什么话要对它倾诉,就喜欢静静地坐着,看那霞光由亮而暗、由深而浅、由浓而淡,一点一点变幻、一点一点褪去妩媚和光彩,最终,归于平淡,隐于云层之后。
  那是我深爱的小山村,仿佛那些晚霞也只属于它。自从离开了我的小山村,便不再有机会看到那熟悉的晚霞。或许,是我一天天长大,终日忙碌,无暇顾及它的存在;或许,新鲜的事物接踵而来,我再无心思去看旧的事情;或许,我是在逃离它、逃离晚霞,以及我的小山村。我渴望自己能够像小鸟一样自由飞翔,也曾立志要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看看晚霞下,山的那一边藏着什么。
  终于啊,时间的长河里,岁月的波浪十分怜惜我瘦弱的梦想,把我推到了成长的风口浪尖,一次次拍打、一次次磨砺、一次次受伤,我终于飞到了山的那边。啊,的确是无限美景,密密麻麻的高楼、绚烂多彩的霓虹、飞速行驶的汽车,以及无数颗奔腾的心,他们飘啊飘啊,乘着风飘到这里,又乘着风飘到那里……
  曾经立下的志愿、曾经渴望的晚霞下,山那边的世界,如今,是我甩都甩不掉的羁绊;曾经坐看天边红霞的小山坡,是我永远回不去的故乡和童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我都无法忘怀,那个曾经包容我、拥抱我、哺育我、滋养我的地方。
  晚霞渐渐褪去残红,暮色低垂,像个迟暮之年的老人,弓着身子,回到天空的尽头。不一会儿,月亮就会升起来,星星也会升起来。
  晚霞沉睡了,带着倦意、带着思念、带着孤独,抑或,它什么都不带走,什么也没留下。
  如同,一个人漫长而短暂的一生。
  而我能记住的,只有它曾经绚烂过的一瞬间。甚至,是迎着它的霞光,我只记住了那只飞在晚霞中的红蜻蜓。它消瘦而单薄的翅膀,轻盈地飞过来、飞过去,落在一棵山茶花树上。花已不再香甜,凋零的样子它并不嫌弃,而是怜惜地亲吻着那落尽了花瓣的花托。
  红蜻蜓,红蜻蜓!我记得我当时喊出了声,是的,我感到所有的快乐都从我的唇齿之间迸发了出来。我扬手去捉它,它高高地飞走了,飞过我的头顶、飞过一片丛林、飞过了山顶,飞到了晚霞里……
  而此刻,当我再看晚霞的时候,那红蜻蜓仿佛还在,我便像亲人一般和它打招呼。——当然,只是用眼神和它打招呼:喂,红蜻蜓,你还记得我吗?还记得当年那个扎着两个羊角小辫,坐在小山坡上看晚霞的小姑娘吗?
  红蜻蜓不语。如果当年那只红蜻蜓还活着,我猜想,它也不会再认得我了。毕竟我曾经稚嫩、干净、清澈的脸上,早已杂草丛生,长满了虚伪、自私、冷漠、幽深、麻木……我厌倦了这样的自己。
  好在,孤独是一汪清泉。这清泉,可大、可小。大可以像天空一样浩瀚,小可以似一滴晨露般轻便。走到哪里,只要有天空、有晨露,我们便可以掬一捧起来,洗洗脸、洗洗心灵。
  夜,无声无息降临。蝉儿、鸟儿、红蜻蜓的歌声也悄然睡在了晚霞里。它们睡着了,睡得像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沉沉的、香甜的,晚霞妈妈的怀抱多温暖宽广啊!趁着城市的灯光还未亮,趁着夜晚的喧哗还未起,趁着孤独这汪清泉还没干涸——洗洗心灵,与这世界道一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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