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口
通常,我们去昆仑山
是基于一种崇高的心理现象
汽车在一望无际的瀚海上浮沉
游弋的白云总是欢喜山峦的额头
却始终按捺不住
山峦瞟闪的紫赯面孔
你不知道是你在追
还是云儿牵着你在飞
当你就要亲近一朵好看的云彩
忽然就站在了海拔4768米的高度
你的身心已然云里雾里
你的灵魂正翔于大化秘境
无须一再举头四顾
神山从来不长草
峥嵘和狞厉,崇高和悲壮
是江湖上的过命兄弟
高耸入云的山头
只镌刻星空的幻象
这个伟大的山口,最不缺少的
就是来来往往的大风
你可以倚着风、顺着风,或者迎着风
拿出你的小,让出你的轻
听任愈来愈清晰的高原之声
勾兑你的意识和思绪
从你的心底取出一点亮
或者静观一场大雪一阵太阳雨
一遍又一遍演示蒙太奇
为六月的雪域高原,和来自远方的你
宣讲圣洁和纯真
天边
你看到那些红柳了吗
它空阔于天边
九死一生的一抹芳魂
坐拥一派玄黄
从不与远近的事物争辩
戈壁大漠粗粝的风
能够吹僵阳光吹死石头
吹不坏这寒铜一般,神龛上新鲜的灯盏
在西部雅丹
我们迎着漠风
携手走向洪荒
去吻别瀚海怜察的一尾胭脂鱼
云朵在海蓝里哗变
流宕的脚窝,向天外拓展
鸿雁的影子正扶摇绕嘴的沙粒遁入虚无
而当我们停下跋涉的脚步
不小心便成了红柳惺忪的眼眸里
放浪形骸的海市蜃楼
高原上空的鹰
我在可可西里的冰川旁
曾经看见一只鹰
高高地嵌在虚无中
就像美丽少女绣在蓝丝绸上的图腾
不鸣也不动
时光是静止的
空气是静止的
我和野牦牛的眼神
也是静止的
我在玉珠峰的山脚下
曾经看见两只鹰
就像两颗黑心的子弹
“砰——”的一声,一起射出云层
我正在观摩两只鼠兔的战争
我在格尔木的上空
从未看见过鹰
也许它在远征途中
曾经匆匆地斜了这个城市一眼
它一定有过一声穿凿时空的长啸
雪花的疼痛差一点掐灭它的后半声
它是不是小看了——
这个城市蚁巢一样的屋舍
以及鼠兔一样
风中奔跑的人心
高原,辽阔或者隐喻
最好是一个人逡巡于戈壁荒漠
阳光大好 河山大好
旷野无语 神乎其神
一朵一朵的云彩来而不往
那时候我正在检阅石头
在一个沙柳包上
我与一只风雕的“秃鹰”邂逅
恍惚间
那只鹰居然飞起来了
锋利的翅翼划开雪山的背脊
牵引我的目光飞向远方以远
我看到了遥远的地平线
若隐若现抖动着漠风的地平线
丝质的针脚一样
把天地缝合得严丝合缝
在一粒沙的尖叫声中
我变成了一块石头
一块沉默良久的石头
一大朵白云像大雁的倩影一样
从头顶飞过
我的灵魂触摸到云影珍藏百年的
清凉。那时候
我想唱一支牧歌却唱着云朵的《云朵》
我的歌声总被风声篡改
一曲未了
已泪流满面
窗外的雨声
我所钟爱的一些事物
比如初夏的这个早晨
窗外雨打梧桐的声音
挣脱浮云的乐章和念珠
天水的说唱或者和鸣
这个时候
湖畔出神入化的草木是幸福的
躲在屋檐下兀自发呆的雀儿是幸福的
蘸着雨的声息一粒一粒搬运汉字的我
——也算是幸福的
烈日躲在幕后
只能远距离与水对峙
雨露清洗万物
苍黄的面相和蒙尘的心相
人世间过于拥挤的热闹
被一点一点钉死在黄土里
宋碧波:上世纪八十年代大学毕业后支边青海,在柴达木盆地工作34年,现居宝鸡。近年来在《延河》《草原》《青海湖》《中国诗人》等刊发表诗作。已出版诗集《流云划过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