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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船
■黄亚洲/著
  赵纫兰知道丈夫近来走了一趟天津俄租界,去会了一个叫伯特曼的俄国人,那人是苏联共产党人。他们的见面是天津北洋大学的一个学生撮合的,那个学生叫张太雷。作为俄共布尔什维克中央西伯利亚局的工作人员,伯特曼很想会见一下中国的马克思主义信仰者。
  张太雷当时对他说,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舍李大钊先生,还有谁?
  伯特曼于是说,张同志能牵个线吗?
  李大钊自与伯特曼见面之后,老是说到工人阶级与工人运动,他以前不曾经常这样说。这个变化赵纫兰注意到了。
  “不,不,”李大钊笑着回答妻子,“工字,人字,合成一个天字,当然不是俄国人能说的话。这是我的话。但是我想,这肯定也是伯特曼先生的意思。”
  “你就是想跟陈先生说这些话?”
  “说实在话,我得了个什么想法,第一个想与之交流的,就是仲甫。真的,纫兰,我确实很想把我的想法告诉仲甫。他说他想念我,我知道是为什么。他不是想我这个人,而是在想一种道理。他以前鼓吹德先生与赛先生,这是对的。但是他找不着一种切实的方法,一种交通器具,可以让这两位先生登陆中国。现在,他每天摸着牢狱的铁窗,开始懂了,知道吗,他开始懂了,知道非得用铁的手段来砸碎旧有的国家机器不可了。”
  “所以他想你了。”
  “就是这个道理。当然,我也想他呀。啊哟你看你,够了够了!”
  “什么?”
  李大钊跳下床:“鸡蛋!我是说鸡蛋!你怎么放那么多?你不能放这么多,放得多,感觉不好。”
  “怎么?”“仲甫坐牢,时间会很长。”李大钊这么说的时候,眼里甚至有了泪光。
  妻子赶紧将满篮子的鸡蛋往外取。“也不知陈先生瘦成什么样子了!”她叹气说,“牢里能有什么吃的?你老家村头的那个二杆子,不是做过牢头禁子吗?他说他得的活钱,一大半都是牢饭里扣的。”
  李大钊改变了主意:“那就放回去。”
  他自己动手,将妻子取出的熟鸡蛋又一只只放了回去。
  次日,李大钊与赵纫兰赶到京师警察厅监狱门口的时候,那个脸上有三块老年斑的狱官却怎么也不买账,咬定不能探监。
  “上头有规定,不能探就是不能探。”狱官把一串亮晃晃的钥匙轮流往自己脸上涂刮,像刮胡须。“非亲非故,凭什么探视要犯?”
  赵纫兰说:“长官,他们都是学堂里的同事,都是教书的。”
  “北京大学教书的,十个有九个不是好东西。我儿子就是被你们这些乱党贼子教坏的,如今跑哪儿去了都不知道。早晚一天,咔嚓,砍了头。”
  李大钊摸出一枚银洋:“先生,我是读书人、教书人,活了半辈子,没有求过人。今儿求您一回了,请高抬贵手,让我和陈先生见上一面。我同陈先生虽南北不同籍,然情同手足,您就闭个眼点个卯,算作是家属探监了。就这一回,行不行?”
  狱官掂掂银洋,扔了回来:“要说平时,我也收在袖口里了,天下之人,谁个不喜财?只是这一回不行,上有谕令,说是严密提防乱党内外勾连!唉,也辜负了这块光洋了。识相点,走吧。”
  李大钊不走。李大钊盯着狱官,心有不甘。这时候,他耳里,又隐约传来几声犯人受虐的号叫声。
  狱官瞪着眼珠说:“还不滚?我越看你越像乱党!”
  赵纫兰伸手,把丈夫拨拉一下,拨拉到身后,说:“长官,那就求您了,您把这篮子鸡蛋捎给陈先生。”
  “不成!”
  “鸡蛋不会说话,长官。”
  “谁说鸡蛋不会说话?老话说,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给我拎回去!”
  李大钊终于忍不住了,抢上一步,从篮里取出一只鸡蛋,手心一掂:“捎一只也不成?”
  “不成!”
  李大钊一扬手,鸡蛋就飞了过去,“噗”一声,老年斑上打个正中。
  老狱官猝不及防,捂脸惊叫一声。
  “叫你说对了,”温文尔雅的李大钊罕见地瞪圆眼珠,咬牙切齿,“鸡蛋就是会说话!”
  吓白了脸的赵纫兰赶紧扯上丈夫逃离监狱大门,幸亏狱官没有摸出哨子来吹。
  离监狱老远,李大钊还愤恨不已:“做了半辈子文人,今日里倒做了一回武将!”
  妻子问:“你小时候练过弹弓?”
  “叫你说对了!”李大钊如有所悟,“我刚才看到的真不是一张麻脸,是一只麻雀!”
  妻子忽然想起什么,不无担心:“当家的,你以后会……会拿枪吗?”
  “形势逼急了,也只能如仲甫说的那样,直接行动!该打鸡蛋,就打鸡蛋,该打子弹,就打子弹!”
  赵纫兰看着李大钊。
  “别害怕,纫兰。”李大钊说。(连载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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