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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船
■黄亚洲/著
  “愿意!”满教室轰轰响。
  有个男孩子雄赳赳地说:“先生,我能站在凳子上吗?”
  “凳子,是给屁股坐的,但是这堂课,凳子可以给鞋底子踩!”
  大约有一半的男孩子呼啦啦站上了凳子,这么一站,中国的男人便伟岸了许多。
  毛泽东说:“个头是高了,可是还有不少腰杆子没挺直!”
  话音未落,腰杆子全都挺直了。
  毛泽东环视教室,说:“像中国人了!”
  他于是夹起半截白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英、美、德、法、俄、日、意、奥八个字,刚写毕,便听得远处传来七八声枪响,不知道是在处决还是在吓唬。长沙城一年四季老闻枪声,也是见怪不怪了。“堂堂乎张,尧舜禹汤;一二三四,虎豹豺狼。”张敬尧兄弟总是喜欢把自己治理的三湘之地放在准星前头,他们开枪日日夜夜随意得很,而这种暴政,又何异于黑板上的那八个字?
  毛泽东转过身,面对一屋子耸得像宝塔一样的孩子,心里寻思:今天晚上新民学会开会的时候,要自觉地把巴黎的火药味同长沙的火药味融在一起研究。
  他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同学们,先生今天不讲八国联军了,讲什么呢?讲讲巴黎和会。这两桩事情,其实就是同一件事情,都是强盗之举。所以,同学们,你们不要坐下,你们依旧给我站着。淌鼻涕的,擤干了;有眼屎的,擦净了。你们都盯着先生看!若见先生讲得愤怒了,你们也可以跟先生一样,用脚跺凳子、跺砖地,因为你们今天长得跟先生一样高了,你们的跺脚会很有力。先生告诉你们,地球是圆的,长沙一跺脚,巴黎的街道也会颤抖起来!”
  陈独秀后脖子上第四道紫红色的痧痕,是李大钊刮出来的。碎瓷碗片在李大钊手中柔润如玉,这使高君曼折服。陈独秀趴在床上,一缕阳光在他汗涔涔的黑背脊上涂了一层油膜。他说:“痛,痛。”
  李大钊说:“那是寒气出肤之痛,忍着。”
  陈独秀说:“蔡先生后来怎么讲的?守常,说下去。”
  他是指蔡元培校长几个钟头前在西斋饭厅的一席话。李大钊匆匆赶到箭杆胡同,就是来告诉陈独秀这番慷慨之言的。他知道陈独秀这些日子相当关注蔡校长的想法。一校之长在国家紧急之时的动静往往能成为火星子,点燃某一根导火索。
  “我一点不怪蔡先生。”陈独秀喘着气说,“汤尔和这个人,先是荐我上任,现在又轰我下台,蔡先生也是迫于无奈罢了。”
  陈独秀被免文科学长已有二十几天了。对于此事,他真的一点不怪蔡校长。顽固派对《新青年》“围剿”日甚,做校长的身处夹缝,采取两步退一步之策,当属情理之中。
  “你轻一点。”陈独秀的声音闷在肥厚的枕头里,“守常,说下去。”
  高君曼先是挤挤眼,后来又直接拉李大钊到门外,小声说:“李先生,我已经知道怎么刮了,您是不是先走一步?可不是我下逐客令,仲甫的急脾性,您是有数的。”
  陈独秀在屋里听见个大概,急得拍床:“君曼你啰唆什么,快让李先生进来!”
  李大钊对高君曼说:“君曼嫂子,你信不信,我给仲甫说两三句话,抵得上两三百道手上功夫哩!”
  这是公元1919年5月2日黄昏,汗淋淋的陈独秀趴在自家的蓝花儿枕头上,瞪大牛眼,听着蔡元培校长的悲愤之言。
  这些语言在经过转述之后,依然滚烫如泪,能炙痛人心。
  蔡元培校长当时是说给参加《国民》杂志社例行社务会议的十余名各校学生听的。他说话的时候十根手指都在颤抖,以至于不能不握紧两只拳头。
  “同学们,”他路过饭厅的时候,突然就冲进来,面对这十余名各校学生,神色悲怆。“失败了!我们失败了!晴天霹雳啊,我昨日一个晚上没有睡着啊!政府已经接到中国代表团来电,关于索还胶州租借的对日外交,失败了,彻底失败了!”
  学生们一齐站了起来。
  头发梳得光溜溜的这位北大校长语音哽咽:“同学们!政府的外交部长陆征祥,快顶不住了!他在血盆大口的威胁之下,已经想把我们的山东献出去了!他已经电请政府同意在和约上签字了!同学们,同学们,你们都应该知道,胶州亡了,就是山东亡了!山东亡了,国家就不成其为国家了!此时此刻,一个大学校长说这些话,心里悲愤啊!”
  蔡元培说到这里,一个踉跄,穿灰长衫的学生许德珩赶紧一把搀住他。蔡元培站正了,又说:“昨日,我同外交委员会的汪委员长几个人,一齐给陆征祥外长打了一个十一字的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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