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放进水盆里的一双脚，女儿惊奇地问：“爸爸，你的脚怎么少了一块趾甲？”
　　“孩子，这少的趾甲是爸爸小时候被咱家的老牛踩掉了。”
　　“啊！咱家的牛怎么会踩你的脚呢，一定很疼吧？”女儿疑惑地问。
　　看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女儿，我笑了，伸手轻抚着女儿黑亮的头发，20年前发生的惊险一幕浮现在我的眼前。
　　那年麦收时节，每天天刚蒙蒙亮，孩子们总会被大人叫醒，催促着到麦场去摊场。一个好汉三个帮，全家老老少少把麦子摊上场后，太阳也正好出来了。麦子在碾场前经过太阳一晒，再用碌碡碾轧的时候，麦穗才脱粒快，每日里，我们家就指望自家的老牛拖上碌碡碾麦子。早上摊完场后，父亲便从槽头牵出老牛，在院子里给牛架上轭套上绳索，拖了碌碡，就赶往麦场去碾麦。
　　老牛虽说性子慢，可很有耐力，父亲赶着老牛在麦场里不知转过多少圈，才渐渐地看到重重叠叠的麦秆下有了一层麦粒。然后，父亲把老牛拴在一旁去喂些草料，父亲、母亲和我们姐弟仨一起去“翻场”。大约忙碌了一个小时后，第一场麦子总算翻了个身。随后，第二场碾轧便开始了。老牛显然被这不知绕到猴年马月的单调运动拖得厌倦了、疲惫了，它不再卖力地走动，而是慢慢悠悠地，好像一边走，一边数算着快要停止的碎步。不一会儿，轮到我牵牛，可老牛梗着脖子一动不动。我用力去牵牛鼻环，老牛还是纹丝不动。一气之下，我转身扬起鞭子做出要抽打的样子，老牛突然受了惊吓，一下子使着蛮力，猛地拉动身后的碌碡向我冲了过来。我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谁知还未跑开，一只脚就被牛蹄重重地踩上了。我一时抽脱不掉，又惊又怕，便哇哇大哭了起来。父亲惊慌地跑上来一把拽住牛鼻环，喝住老牛，母亲连忙抱起我向村卫生所跑。医生小心地帮我脱掉鞋子，那只被牛踩到的脚已肿得像个大面包，脚趾变得乌青。医生赶紧为我做了消炎处理，接着又轻轻地包扎了起来，还一再嘱咐和安慰我：“千万不能见水，过几天才可以下地，小孩的伤好得快。”
　　在忙碌的时节，我却成了家里的病号，看着其他小孩跟着大人一起劳动，一起收获，一起分享丰收的喜悦，我懊悔自己不该那样做！没几天，我的脚就不疼了，取掉了缠裹着的纱布，可惜脱落了一片趾甲，往后的日子里也再没能长出来。每当母亲说起那惊险的一幕时，难免絮絮叨叨地埋怨父亲：“牛也走累了，就让它歇歇，干吗非要孩子去牵牛，哪有牛不喝水，去强按牛头的道理？你看看，孩子长不出趾甲了……”为此，我也就有了为我们家的生产发展立下功勋的永久见证。
　　让我欣慰的是，步入而立之年的我，目睹了祖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巨变，尤其是农业上的发展更让人惊叹不已。过去，人们人手一把镰刀一把一把地割麦子，再扎成捆，装上架子车，从松软的田地里吃力地拉出来，然后一捆捆地铺散在场里，套上老牛一天一天地碾轧麦子。如今，只需跟着联合收割机走到田间地头，向驾驶员指明哪里是自家的一亩二分地，半个小时左右，收割机便装载着沉甸甸的麦粒向地头开来。
　　用一句话来概况农业现代化带给人们的喜悦——我们丢掉了老牛破车，登上农用车去奔小康。幸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