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
　　1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诗经·周南·关雎》
 
我坐在《诗经》的沙滩上
问一群水鸟
你祖上可是那只雎鸠
可曾见过那一位美丽的女子
 
我知道她老了
三千年
下手很重，岁月风雨沧桑
一河石头是她掉落的
牙齿
 
一只蜻蜓
停在荷叶上，那上面
有一滴露在跳
那么多水鸟的歌里
我听见曾曾祖母的曾祖母在喊我
 2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诗经·秦风·蒹葭》
 
起身离开的时候，我想
你该来了
黄昏的温热还没散尽
那个美人儿
还在一条叫渭河的滩涂洗头
抬头低头之间
你的发，在暮色中上下翻飞
 
我闻到淡淡的味道了
年轻的荷尔蒙，弥散着
一种原始的让人心颤的体香
一些鱼游弋在天上
追逐歌谣
我必须为你守身
如玉，在苍茫的季节
 3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诗经·郑风·子衿》
 
桂花的矜持，羞于
言说
你提着裙裾
从东山的月亮里一出来
就在蝴蝶翅膀上飞行，那月真圆啊
 
麦浪，无边无际的黄
扬花的痕迹在与汹涌的绿搏斗
在你的田畴我迷失了路
有一岔口
在我分行的字里行间
触摸到你的脚趾
4
 君子作歌，唯以告哀。
——《诗经·小雅·四月》
 
拥堵的早晨
请允许我将贫穷而低贱的身子
化作一枚青涩的苇草
潜伏岁月深处
来掩饰我的年龄和多情
 
我戴上日光和月光
这副老花镜
借南窗的光线把一朵花的名字
写成十六岁蓝莹莹的你
多俊哪
星星眨一眨眼睛
萤火虫挑着往事全来看我
 
怀抱槐花的那人
速写枯荣
路过的蚂蚁真不该收留坏脾气
就像我，仍然给你写诗
选择
春天的绿裙子
画水仙桃花石榴紫薇
5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诗经·小雅·鹿鸣》
 
就剩下这么一点光了
回首，人已远去
体香的余味，依然
在月梢里徘徊，谁坐暗影里
独抱一盏惆怅
 
把黑夜藏好
酒行令已醉倒八千里江山
把星星留在秦岭之上
来呀来
和我在大爷海漫步
梦里花朵一开再开，那香气
咄咄逼人
 
其实
我还在念叨你
肯定你的酒精潜伏我的体内
醺醺棱角，多么辽阔
请允许我
用诗歌铺路，等你归来
6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诗经·郑风·风雨》
 
天空大病了一场
低血糖的鸟雀停止了呼唤
停止的理由不可言传。一株草睡不着
坐在岸上
浆洗一河石头
风雨继续，而你
未归来
我只好用几日时间宅在家
借窗外的片片桑叶，养几只春蚕
要不，陪你来回走
 
窃窃私语
落地，那么不小心的
一地茵茵绿色
一首诗才走了几行
那么短，忽然想你却如此绵长
7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诗经·小雅·天保》
 
我没说过，夕阳浑圆
正坠落陇山
月亮出来的壑口。我也没说过
自己是被日月用旧了的人
此时，日子很安静
 
背对落日的方向
正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
不知为什么
我总喜欢追逐一路上的夕光
和夕光里斑驳的树影
 
风流过的很幽深
足以摇晃
那棵老槐树和古旧的那条河流
我没说过岁月是水或影
此刻，发光或暗淡
8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诗经·卫风·木瓜》
 
你给我的蜂蜜吃完了
流蜜的河里面我画一条鱼
一些断断续续的诗意
带给你
一尾游动的思念
不管唐诗宋词里的星星，今夜
栖息在哪一盏红灯笼里
 
其时
河畔的风很柔软
一股水跳过陇山重重叠叠的台阶
带着牵一匹白马的俏女子
河北有塬，南岸有山
素衣长发的你
让流浪诗人
寂寞的嘴唇贴近一管竹笛
低吟浅唱
 
 
陈铭：生于岐山，作家，诗人，中国国际图书出版社总编辑，广东中国作家第一村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