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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腰带
■汪润琳/著红
  众多乞者仍接踵而来。他不禁又顿生感慨,于驴背吟出《归故乡》一首:
  游子八月异域归,
  万千灾民啼腹饥。
  学子囊羞银无几,
  心事悠悠泪湿衣。
  公中略骑驴到了县城东门口时,见许多灾民拥拥挤挤哭哭啼啼欲去城中讨饭。城门口却站着数名“黑狗”持枪把守,个个蛮横刁野,挥拳舞枪骂声不绝,不准灾民进城。众“黑狗”对本地进出行人也喝三吆四,乱行搜身脏话盈耳又乱抢财物。公中略顿时怒气溢胸,心想:自己数年寒窗学得满腹经纶,在外地看厌达官显贵眉眼,回到圣人辈出的故乡,没料先遇恶狗挡门!此时,正好一位白发乞者手拄枣棍从他身旁走过。公中略从驴背上下来,对乞者道:“老人家,能不能把你这根打狗棍卖给我?”老乞者眯着脏污烂眼,奇怪地打量着这位戴礼帽穿长袍的念书人,讷讷问:“你买它干啥?”公中略道:“打狗!”白发乞者摇摇头转身要走。公中略急忙道:“老人家,我给你钱嘛!”公中略遂从衣袋掏出一个银圆放在老乞者脏兮兮的手中。老头儿没料到讨饭枣棍竟卖得一枚明晃晃银圆,惊喜俱生,跪地叩头,泪盈双目。公中略急道:“老人家,使不得!”他急将老人扶起,接过枣棍,又对乞者道:“老人家,请你回家另找一根吧!”老头点点头笑着离去,嘴里不住念叨:“怪!怪!”
  扶风县保安团团长宋安成把公中略先生领到国民政府扶风县政府办公室。新任县长张皇甫正于办公桌上笔走龙蛇。公中略见他中上个头,皮肤白净,约莫三十六七岁。在西京时,姬光祖已经向公中略介绍,张皇甫祖居周原东陲兴平县城,世代书香门第,少小熟读孔孟,崇尚儒家众多美德,又曾于黄埔军校学习,敬仰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公中略见办公室墙上悬挂着孙中山遗像,张皇甫正在书写《总理遗言》,遂道:“扶风县自民国以来,已历十几位县长,多是贪官禄鬼之流。张县长至今不忘孙总理遗嘱,实在难得!”张皇甫道:“公先生过誉。”又道:“久闻公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张某日夜盼望公先生荣归故里。公先生今归家乡,乃扶风县万众荣耀与大幸也。”公中略道:“我除了能写几句烂诗,再无其他能耐。”张皇甫县长笑道:“公先生诗作驰名大江南北,何出此言?能得公先生佳句,乃三生之幸也。”张皇甫遂请公中略赐诗。公中略皱眉略思,想起回乡途中所见灾民乞讨悲状与城门口景况,便龙飞凤舞挥毫曰:
  踏破铁鞋觅知己,
  故居七品担道义。
  总理遗嘱系宏愿,
  但使莫忘万民饥。
  张皇甫县长看罢赞叹:“闻听公先生出口成章,果然非凡!”又道:“公先生赐此大作,对我既褒又勉,热肠快书实在难得!”
  公中略道:“张县长,你若不对这首小作见外,我请张公看一宝物。”
  张皇甫笑问:“什么宝物?”公中略便将适才立于墙根的打狗枣棍捧给张皇甫。张皇甫诧曰:“先生如今乃金玉之人,怎拄此粗陋之物?”又笑曰:“我有一根从上海托人买回的文明棍,虽不十分金贵,倒还可用。先生若是不嫌,就请笑纳!”
  公中略摆手道:“不用!不用!”又道:“我这根枣棍虽然形粗体陋,却也是掏银圆买的!”张县长愣目。公中略道:“这是一根买来专门打狗的打狗棍!”公中略遂将归乡沿途所见乞者惨情及城门口所遇之事尽述。随后又道:“张兄乃本县万民父母官,又力倡孙总理遗嘱,孙中山先生三民主义倡导‘民族、民权、民生’,今国难当头,民不聊生。本县却以百姓粮款,养着许多专食民脂民膏反虐饥民之辈,站在县城门口行刁撒蛮。这既不雅观,又失美德;既令百姓寒心,又不符合孙总理三民主义所倡。故而,公某斗胆谏言三宗,不知张县长可否愿听?”张皇甫道:“公先生请讲。”公中略道:“第一,请张县长撤除城门口岗哨,让民众自由出入,实践孙总理所倡民权;第二,将这些丁勇送前线打日寇,保家卫国,以保我民族尊严;第三,省下禄食救济嗷嗷灾民,以践民生。”
  张皇甫县长听罢道:“公先生之言极佳。此事我将和县上有关方面尽快相商。”张皇甫又道:“我也有一事相求。”
  公中略问:“何求?”
  张皇甫将手中的枣棍双手捧起:“我想请公先生将这根枣棍卖给我!”
  公中略哈哈笑问:“张县长买它何用?”
  张皇甫道:“我想效先生,以它为戒,警示本人与本县各界,能如先生一样常怀国家民众于心。”
  公中略道:“我这枣棍不卖。张县长果有如此良苦用心,我还有陋言相谏。”
  张县长道:“公先生请再赐教。”
  公中略道:“张县长不如从全县公职人员薪俸中,每人扣几块银圆,用这些钱从乞者们手中买一批讨饭棍,发给本县各级官员与公职人员,如此既可救济一批饥民,又能实践张县长所求!”
  张皇甫听罢感慨道:“公先生所谏实妙。”
  第二日,张皇甫就召集县上各部门头目开会研讨公中略的四条谏言。会上,张皇甫首先宣讲了孙中山总理遗言,又大讲了唐太宗“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的名言,并请公中略讲演。公中略昨日回县至今,县城各界许多头面人物已拜访他,未来得及拜访者也多存攀附谒见之情。会上,他高举枣棍为题,发挥诗人气质,声情并茂,大讲此次远行所见所闻;大讲抗日救国、救灾抚民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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