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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愿
靳秀萍
  李飞去乡下大姑家拜年,出发前遵照父亲的嘱咐,米、面、油等生活用品,凡是能想到的他都带了。每次去大姑家,李飞都有些惆怅,他怕看到大姑的眼泪。
  随着一声“姑”,李飞走进大姑的房间。大姑正躺在炕上,闻声愣了一下,颤巍巍地挣扎着爬起来,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我娃来咧!”急忙伸手去拉李飞,他下意识地坐在离大姑最近的炕沿上。李飞吃了一惊,炕上竟然还坐着一个人,但这不是表姐玲吗?有多少年没见过了?她的疯病好了?一连串的疑问在头脑里盘旋。看到李飞和媳妇、女儿进来,表姐从炕上站起来,溜下炕沿,趿着拖鞋也不说话,怯怯地站在一边,双手交叉于胸前。
  李飞打量着表姐,只见她身着灰白棉袄,头戴一顶帽子,衣着倒也齐整,但皮肤粗糙暗黄,水波般鱼尾纹爬满了眼角,面容还算平静,但目光略显呆滞。李飞想拉表姐坐下,她摇摇头,趁不注意缓步走出房间。
  大姑盘腿坐在炕上,发白似雪,赭石色的皮肤上皱纹斑驳纵横,眼睛浑浊、眼窝微微下陷,一双深褐色的眼眸似乎在诉说岁月的沧桑。满嘴只剩下几颗牙,嘴巴深深地瘪了进去。拉住李飞的手,大姑嘴唇哆嗦着,说:“甭带那么多东西,姑好着呢……姑这下能闭着眼睛走了……”说着抹一把眼泪,重复道:“姑这下能放心闭眼睛了!”
  李飞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表姐玲结婚前因为陪嫁问题和姑父大吵了一架,结婚三天后,精神就出现了异常,男方带着她多处医治却不见效,几个月后,表姐就被送回了娘家。一年后表姐再婚,旧病复发又被送了回来,表姐疯了,从此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了,也就没人敢给她再提亲了。
  李飞清楚地记得,他结婚那年带着媳妇去大姑家认门,发现表姐头顶脓水直流,疯疯癫癫的,拿起新衣服就往炕洞里塞,满屋子的亲戚劝不住,一个个面面相觑,午饭草草收场。从大姑的号啕大哭中,他得知是表姐将头放在蜂窝煤炉子上烧,大姑哭得歇斯底里:“她咋就不知道疼呢……咋就不知道疼呢……”李飞内心一阵痉挛,这是那个小时候曾经带着他玩的表姐吗?表姐虽说只是初中毕业,但心灵手巧,人也长得俊,可……天不遂人愿。
  有一年,李飞清明回去给爷爷奶奶上坟,不远处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疯女人在坟地周围徘徊,李飞心里一颤,快步追过去,是表姐!但见她目光呆滞,自言自语地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衣服连羞丑也遮不住,任凭他再怎么说,表姐却是早已认不出李飞来了。
  李飞想把表姐带回大姑家,但她撒腿就向果园深处跑。从母亲口中得知表姐一直流浪在果园和坟地,不知饥饱和冷暖,大姑每天四处寻找给她送吃的。
  这些年来,虽不常回家,但表姐的情况李飞断断续续地从母亲口中略知一二。因为这个疯表姐,表嫂和大姑的矛盾日益激化,表哥在村人的责骂声中和大姑分了家。表嫂从起初粗言秽语的谩骂到后来拒绝表姐进家门。有一年,表姐失踪了三个月,大姑哭坏了一只眼睛。后来,有人在一户村民的果园发现了表姐,已分不清男女。至今没人知道表姐经历了什么。
  三年前的一个雨夜,八十多岁的大姑在寻找表姐的路上摔伤,幸亏村人及时送到医院。李飞闻讯前去探望,大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诉着,才住了一周就嚷嚷着要回去,李飞知道大姑牵挂的是表姐。
  大姑拉着李飞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眼前的情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姑,玲姐的病好了?”李飞小心翼翼地问。
  “好多了,这一年里政府好几次来人把她带走了,说是去给她看病,年前又去了二十多天,回来就好多了,年前你表姐还给姑打扫卫生呢。”大姑浑浊的眼里噙着泪花,身子微微颤抖着,却掩饰不住心底的喜悦。
  “好得很!这下好得很!……”大姑嘴里喃喃道,“政府说年后还要带她再去治治……”大姑抬眼看着门外,憧憬的目光给了李飞一丝欣慰。
  “姑要是走了,也就能闭上眼睛了……回去给你爸说,甭再操心姑了,姑能闭上眼睛了。”八十多岁的大姑哭着,说着,笑着。
  李飞掏出几百元钱塞到大姑手里,大姑说:“姑不缺钱,你玲姐的病好了,姑的心愿也就实现了。”
  旁边的厨房传来案板切菜的声音,李飞站起来要走。二十多年了,李飞从不在大姑家吃饭,他不想给大姑添麻烦。大姑却说啥也不松手:“你玲姐能做饭了。”
  午饭后,走出大姑家,回望倚在大门两侧的大姑和表姐,李飞眼眶有些发热,他要尽快赶回去,把这个喜讯告诉病榻上的父亲。这,也是父亲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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