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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个地方
◎陈红星

  陈红星:陕西旬邑人,新疆奎屯市作家协会副主席。2001年7月毕业于宝鸡文理学院外语系。出版有译著《法门寺揭秘》(与张栋合译)、散文集《一棵树给人的荣耀》、长篇小说《味》和学术研究专著《独开水道也风流——陈忠实文学思想探微》。
  小时候在乡村,出远门的常常是父亲。那时候,能被父亲带着去一次县城,会成为在伙伴中炫耀的资本,会快乐好长一段时间,会成为整个童年的美好记忆之一。在我上大学以前,无论是此前父亲带我去还是后来我自己去,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是我故乡的县城和与其毗邻的一个县城,这是我能去的最远的地方。那时,我还不敢想象去咸阳这样的地级市和省会西安,遑论京城。只能听别人讲述那些我所没有去过的地方,只能无尽地想象着这些地方的人以及他们所过的幸福生活。能去这些地方的人,对于我来说都是能力非凡的人——比如我的叔父。
  上大学后真正开启了我人生的城市之旅——先后去了关中平原上的三大城市咸阳、西安和宝鸡,实现了许多的人生第一次,天真地以为仿佛从此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幸福正在前面招手。后来,一系列的挫折让我慢慢发现和明白,命运并不那么容易改变,它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大学毕业后,寻找工作的残酷现实和坎坷经历,才让我如梦初醒:考上大学只是让我在城市待了四年而已,并非从此就投入城市宽大温暖的怀抱。要真正融入城市,那是比考大学更艰难的一种人生挑战。
  我大学毕业后进入城市的生活并非“春风得意马蹄疾”,而是“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本质上走的还是一条“曲线图存”的人生路线,差不多又回到了人生的原点和工作的低点,就这样一直工作生活到现在。
  去年以来,因为培训学习和工作需要,我有机会去了北京、湖北、广东、浙江和海南这五个省市。这五个省市或长或短的行旅实现了我在遥远辽阔的西域和黄土地的故乡对其无穷的想象。长久以来,在我心里就想看一看这些地方的人怎么活着,活得怎么样,人还可以怎样活着,而这些地方的“参照系”就是我四十六年来在陕西和新疆所看见和理解的人生。观察的结果还是鲁迅先生说的话:世事都一样,不在地的荒僻和人的多少。中国南北东西有许多不同的地方,但我发现更有许多相同的地方。
  在我没去一个地方之前,心里都是满满的诗意和远方,去了之后才发现都是现实和唯一,从此这唯一的现实就留在记忆中了。其实你去还是不去,那个地方和它所形成的生活方式永远在那儿,按照自己的脚步矢志不渝地前行着。刚到一个地方,繁华虽能迷人眼,但是很快生活就呈现出对于人的本质要求——勤奋、勇敢、善良、智慧等等,这些品质何时何地都不会过时,可谓万变不离其宗。我想到了两句诗来表达我的感受:领异标新二月花——这是生活一时的表象,删繁就简三秋树——这是生活的本质要求。无论走到哪儿,一定要看出来这一点。
  人无论走到哪儿都要吃饭睡觉。睡觉容易,吃饭却难。爱一个地方容易,爱上那个地方的味道更难。这时,你会发现故乡的美食培养了她最忠实的孩子。故乡是一个游子最温暖的母亲。由此扩展开来,作为旁观的旅行者,观看一个地方多彩的风俗习惯容易觉得浪漫美好,但作为生活的深入者,从心理上融入接受一个地方那由来已久的风俗习惯,却难上加难。
  我过去神往一个地方,却常常忽略了那个地方的天气,只想到了它的鸟语花香、春光明媚。其实任何一个地方都绝对不是这样的。后来我终于意识到了,喜欢一个地方,而不联系其阴晴雨雪、严寒酷暑,那是一种抽象的、不落地的虚构,就像喜欢一个人,却不考虑其性格的多面性一样虚幻。一个地方的天气,就是那个地方的生活和人生。因为这个地方的人要直面各种各样的天气甚至自然灾害的挑战,这样他才能真正地谈得上和这个地方融合在了一起,也才算摸透和适应了这个地方大自然的性格,他才有自由和快乐可言。更进一步说,去一个地方,你就要喜欢环绕在那个地方的天空大地,甚至弥漫其间的空气,跳动在这个地方的时代脉搏。
  这都是我从小到大、从青年到中年,对去一个地方的真实感受。现在,无论去哪个地方,都不值得像小时候那样幸福地向人炫耀了,也没有人听你幸福地讲述了,你的旅行其实都是人生或者生活必然要求组成的部分罢了!无论在哪儿,都是直面生活最本质的要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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