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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是他疗伤的良药
——访矿工作家陈年喜

  本报记者王卉
  8月1日,矿工诗人陈年喜带着他的首部非虚构作品集《活着就是冲天一喊》来到了西部诗城宝鸡,得知消息的文友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他的读者见面会。这份热情如同当天四十度的高温,紧紧包围着陈年喜,他感动地说:“相遇的都是亲人。”
  用写作来抵抗命运
  近年来,陈年喜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关注。这不仅因为十六年在矿山做爆破工作,让他变成一个尘肺病人,更因为足迹遍及大江南北的同时,他以诗言志,展示自己与工友们鲜为人知的生活世界,诉说着平凡生命里倔强的奋斗与坚强。
  70后的陈年喜与村子里大多同龄人一样,高中毕业后为了一家生计,开始了打工生涯。他跟着商洛的同乡来到矿山,做了一名爆破工。“如果不是亲历,你一辈子也想象不出矿洞的模样,它高只有一米七八,宽只有一米四五,而深度常达千米万米,内部布满了子洞、天井、斜井、空采场,像一座巨大的迷宫。”伴着黑暗、潮湿与危险,陈年喜每天都要工作十小时以上,他弯着腰、低着头,汗水总是湿透衣服,他不去多想身边的雷管、炸药以及弥漫的矿尘,因为家里多病的父母需要他尽快寄钱回去。
  封闭的矿山生活,陈年喜用写作搪塞着工友们关于酒、麻将和扑克的邀约。宿舍床头总是放着笔,废弃的炸药箱就是他的床垫,当灵感像泉水一样涌出时,他卷起铺盖,写下密密麻麻的一床文字。正如他在诗中所写:如果这世界还有幸福,那就是文字被喜欢的人读到。他先后在《诗刊》《青海湖》《中国诗歌》《星星诗刊》《诗选刊》《天涯》等知名刊物发表若干诗作,还参加了原创诗歌文化类节目《诗歌之王》,向观众展示文学音韵之美。“再卑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他的诗掷地有声,叙说着人生诗意的本质。他获得首届“年度桂冠工人诗人”大奖,评委会称“他将工人诗歌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出演纪录片《我的诗篇》并与导演组赴美交流,还受邀去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巡回演讲,成为第一个走出国门的中国矿工诗人。
  来自生活的真情表达
  茅盾文学奖评委张莉曾评价陈年喜,“天赋好,语言好,靠一种天性”,还说他的散文和那些名家放在一起毫不逊色。可陈年喜从未接受过专业的文学培训,他的写作完全是由内而外的表达。“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借此把一生重新组合//我微小的亲人远在商山脚下/他们有病身体落满灰尘/我的中年裁下多少/他们的晚年就能延长多少//我身体里有炸药三吨/他们是引信部分/就在昨夜在他们床前/我岩石一样轰地炸裂一地。”多年的矿山生活,陈年喜耳朵大半失聪,颈椎也错位了,肺部不适常常咳个不停,他用来抵抗命运的,唯有写作。去年,当首部诗集《炸裂志》在文友的千呼万唤中出版之时,这首早年的同名诗作不知已感动了多少人。《炸裂志》卖得很火,出版社加印了10次,仍供不应求。它的发行量超过4万册,是近年文坛一本现象级的畅销诗集。
  去年,热情的宝鸡文友为从未谋面的陈年喜举办了一场诗歌分享会,公益放映的《我的诗篇》还让一大批影迷秒转文学粉。常年奔波矿山之间的陈年喜,其实不止一次地经过秦岭脚下的宝鸡,虽然这里与家乡都是秦岭腹地,但这里宜人的生活环境与多山的老家很是不同。此时的陈年喜刚被确诊为尘肺病,生活再一次陷入低谷,宝鸡文友默默为他准备好一切,安排他来宝鸡治疗。“在这里,我住了我住过最好的医院,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和照顾。”朋友无微不至地守护,让陈年喜充满了信心和力量,他与许多素不相识的人成为好友,每每交流,他们的话题从身体上的关心,总会不知不觉转到关于文学的探讨。
  书写炽热的生命力
  每一种写作都有自己的局限性,陈年喜也对自己的写作做着总结与反思。也许是偏古典的阅读多一些,他更多地偏向直面现实的表达。他自幼喜欢读书,却没有系统阅读的条件。当还在老家时,当羊倌的大伯有一个藏着许多书的黑木箱,里面的书大部分是线装的。借着昏黄的灯光,陈年喜读完了所有藏书。在之后的矿山生活中,他依旧用阅读打发漫漫长夜,哪怕手机中的碎片化阅读,也能让他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陈年喜说钱钢的《唐山大地震》对自己影响特别深。“宏阔的场景、细微的细节、犀利的追问、发聩的力量让我非常震撼。”毫无疑问,这对他后来的写作、观察和思考问题的方式产生着影响。
  离开矿洞之后,陈年喜写出了50多篇散文和非虚构作品,长长短短,发表在刊物和公众号平台,每年三四万的稿费,缓解着家庭的经济压力,也成为他治愈伤痛的良药。他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作品,这些介于新闻与文学之间的非虚构文体,得到了文友们的热烈反响,没人把这些内容当作文学文本,而是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因为这些故事中有自己生活的交集。
  就在今年6月底,《活着就是冲天一喊》问世了。短短一个多月来,这本《炸裂志》的姊妹篇就销售了两万余册。在宝鸡的读者见面会上,文友们得知在陈年喜的倡议下,出版社已与“大爱清尘”公益组织达成合作,每卖出一本书,就会有一块钱捐作为尘肺病家庭的孩子助学金。大家认真聆听着陈年喜的故事,因文学而相识的宝鸡文友们,从他的故事中感受到一股燃烧着的炽热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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