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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英雄人物“顶天立地”
◎唐栋

  一部优秀的艺术作品一定是写人、塑造人的,文艺创作必须把人物刻画放在第一位,而且要使之典型化。所谓典型化,就是人物塑造要做到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统一。典型化的核心在于真实。这里的“真实”并不是指剧本写张三的故事,舞台上的人物就要像张三,而是剧作者所塑造的“张三”虽然只是“这一个”,却具有普遍意义。在主旋律作品中,典型人物的塑造实际就是对先进人物和英雄人物的塑造。
  一些戏剧作品中所写的人物脚不落地、头不顶天,被架在了空中,这样的人物毫无真实性可言。不真实的原因就是不敢面对现实,或者是缺乏对生活的深刻理解和对人物的透彻认识。我想,第一,一定要写出人物的内心世界、精神世界,从内到外把人物写透,要让人们看到的不光是这个人的外在形象,而是深邃的内心情感,这样人物就具有了复杂性。第二,必须写出人物的多侧面。英雄人物也是人,是人就有缺陷。那种认为写缺陷就是矮化英雄的认识是有问题的。实际上,缺陷是人生的一部分,就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又好比书画的印章,残缺的边缘恰恰彰显了印章雕刻的艺术之美。人物塑造也是这个道理,既要写出人物正气的一面,也要写出人性的另一面。
  在话剧《路遥》创作中,我就没有回避路遥的缺陷。路遥是伟大的作家,是一个时代的楷模,但他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在生活极度贫困的时候,他也想给别人写报告文学,挣个三五千元;或者开个服装店,卖牛仔服挣点钱;再或者搞个运输队,运煤挣钱。但这都不影响他最终成为一个高尚的人物,因为他能最终对事物保持清醒的认识并守住底线,他一旦认识到不对的时候,会立刻纠正。这也是英雄人物一般所具有的特征。
  在进行有人物原型的作品创作时,必须经过采访去接触第一手资料。但很多时候我们已经无法采访到原型人物本人,比如作家柳青已经去世多年,这个时候,剧作者就需要采风,到人物生活过的地方去走、去采访,这其实是去感受他的生活轨迹。在采风的过程中,更引起我关注的是他与周围人的关系,他与亲人、同事、左邻右舍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了解他在生活中遇到困难、遇到挫折、遇到重大事件时的态度。这是最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格的。如果舞台上一个人的生活平淡无奇,那么这个人就难以展现思想个性,没有了思想个性,也就没有了人物个性。
  创作话剧《路遥》也是如此,路遥是一位非常有个性的作家,而且我对他也较为熟悉,上世纪80年代我们曾在一起参加活动,交流创作体会。但要把路遥搬上舞台,却让我不知道怎么写了,一时间找不到创作的切入口。后来,当我去路遥生活的地方采风的时候,两件事让我抓住了创作的切入口。第一件事是在榆林碛口的古码头,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位老纤夫,纤夫给我演示他如何拉纤,如何喊号子。纤夫在讲这些的时候,他身后是湍急的黄河水,两岸是壮美质朴的黄土高坡,这让我马上想到了路遥,想到了在这片土地上成长起来的路遥一定具有黄河纤夫不畏艰险、逆流而上的精神气概。第二件事是我遇到了一位陕北说书艺人贰强,他演唱的陕北说书《刮大风》气势磅礴,摧枯拉朽。这又让我想到了路遥,陕北高原上这样的大风铸就了路遥的性格和意志,让我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路遥的精神世界,这部话剧的精气神也就抓到了,到这个时候,我感觉《路遥》这部作品可以写了。
  英模人物的戏剧创作,其实就像写作文,首先要想清楚主题思想是什么?主题是灵魂,灵魂抓不住,戏就立不住。而且,剧作者必须要有逆向思维,在面对创作命题的时候,大家一般会想“这个命题应该这么写”,但其实可能恰恰不能这么写,而是要逆向思维、反常态化写作。此外,我们应当将戏剧故事陌生化,陌生化是一种艺术手段,就是将大家熟悉的故事进行陌生化的叙述,使之新颖,不落窠臼,让观众耳目一新。故事也好、人物形象也好,都要新,这样创作出的人物才会有艺术的生命力。
  我的体会是,一部戏剧作品的创作,第一还是要把故事讲好,这是戏剧的基础,故事讲得既要合乎情理,又要出乎意料;第二是人物塑造,人物要真实、丰满、典型化;第三是要有精彩、精妙的细节描写,假如故事是一棵树的话,细节应该是树上的果实;第四是戏剧语言,也就是台词,要精准、有嚼头、有信息量,不能“信口开河”张嘴就来,不能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哗哗哗地往外倒,而是要把竹筒捂起来,一颗一颗地往外挑选那些有用的、漂亮的好“豆子”;第五,就是要为观众提供哲学和精神层面的思考。现实主义的戏剧作品一定是时代的记录,观众通过戏剧作品,能感受到这个时代中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进而产生文化和哲学的思考。有些戏剧作品喜欢“玩深刻”,似乎在台上说几句犀利的台词就是思想的深刻。其实戏剧的深刻不是政治的深刻,戏剧应该表现的是文化的深刻和思想的深刻。
  一部剧的选题也很重要,写什么直接关系到能不能写好。生活中并不是什么都可以“入戏”,一个剧作家也并不是什么题材都可以得心应手。选题就好比盖房子的地基,地基打得好,即使房子盖歪了还可以推倒重来,但要是地基打不好,这房子可就白盖了。选题不应该只瞄着“露天煤矿”,比如历史或现实中发生过的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还应多关注一下“地下煤矿”,曹禺的《雷雨》、老舍的《茶馆》等,就属于对“地下煤矿”的开采,是从生活中发现并提炼出来的作品。
  归根到底,作品要来自于生活,从生活中来的作品一定是接地气的;接了地气,我们在戏剧舞台上塑造的英雄人物才能够顶天立地。
  (唐栋:岐山人,军旅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广东省戏剧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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