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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于天地生民之间(上)
吴佳骏
  编者按:关学大儒张载的一生是“民胞物与”的真实写照。
  张载从三岁至十五岁生活在涪州,十五岁时,和母亲、弟弟一起护送在涪州做官病逝的父亲灵柩回乡,行至凤翔郿县(今陕西眉县)的横渠镇便停留下来,后来就以横渠为家,开启了其传奇的一生。他在此设馆讲学,故号“横渠”,世称“横渠先生”。他的关学思想深邃而广博,不仅在当时社会激起了强烈共鸣,更为后世提供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11月8日,《光明日报》刊发了《立于天地生民之间》一文,作者从涪陵出发寻访张载的人生轨迹来到眉县,通过丰富的历史细节和深情的笔触,展现了张载作为伟大思想家的风采,生动描绘了大儒张载波澜壮阔的一生,及其对后世产生的深远影响,引起了广大读者的热烈反响。
  为更加全面深入地展现这位理学大家的非凡成就与人格魅力,本报分上下两期刊发该文章,敬请广大读者持续关注,共同品味这篇文学佳作带来的思想盛宴。

  世界瞬间暗淡了。
  刮过乌江的朔风摇撼着落木,滚滚长江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天地之间全被隆冬的雾霭塞满。你站在父亲张迪的灵柩前,茫然不知所措。你当时才十五岁,稚嫩的肩膀还承受不起命运的重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你吓得浑身颤抖,似一只失魂落魄的小白兔。但稍稍镇定之后,你似乎意识到,自己欢乐的童年结束了,往昔优渥的生活将随着父亲的离世一去不返。猛然间,你感觉自己长大了。你的心中莫名地激荡起一股力量,它促使你鼓足勇气,敢于孤身去迎接扑面而来的狂风巨浪和雷霆霹雳。
  于是乎,你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护送父亲的灵柩回祖籍大梁(今河南开封)安葬。你的母亲听到你的决定后,仿佛见到了一束光,从冬日的空气中穿过,也从她的悲伤中穿过。她含着泪,默默地注视着你,以此表示对你决定的回应和支持。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在她眼中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少年,竟会在倏忽之间变得那么成熟和睿智,那么有魄力和胆识,这足以抚慰她的丧夫之痛。
  砭骨的冷风吹响涪州(今重庆涪陵)的森林,发出呜呜的悲戚之声。你想,莫不是此地的草木也在为父亲送行?毕竟,他是这里的知州。在任上,他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心里只装着百姓。现在他去世了,但他的灵魂或许还眷恋着这方土地,在两岸的山水间徘徊、萦绕,不忍离去。你和母亲牵着五岁的弟弟张戬,跟在父亲的灵柩后面,一步一回首,希望将你们在涪州的生活点滴悉数收入记忆的囊袋,珍藏起来,便于日后回味和怀旧。你知道,你们这一走,此生将再也不会回来。
  然而,你的内心到底是凄楚和忐忑的。从涪州到大梁,路途迢遥,关山万里。即使你独自轻装简行,也未必能走出巴蜀大地,更何况你是护送着父亲的灵柩在跋山涉水,其中的艰险和阻遏可想而知。你没有把握能安全将父亲的灵柩送回故土,但生为人子,哪怕历经重重劫难,你也会尽力送父亲的尸骨入土为安。落叶是应该归根的,孝道是应该被成全的。只是,人世间的许多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未知如黑洞遍布在每一个岔道口。
  八月的秋阳炙烤着铁轨,我坐在从重庆开往陕西的高铁上,心里五味杂陈。窗外没有一丝风,收割后的田野一片荒凉。车过汉中时,日头更毒了,将山坡上的树叶晒得卷了边。再过两个多小时,我就要到达眉县。我此行的目的,便是去寻访你的足迹,到横渠镇看看张载祠,看看关学的摇篮。
  世事沧桑真是令人感喟。我不知道,当年你从涪州到眉县走了多久,三个月,六个月,还是一年?如今,我从重庆到陕西眉县,坐高铁只需六个多小时。这你绝对想不到吧。你本就不是一个追赶速度的人,你只会打败时间和光阴。大概是幻觉使然,一路上,我好似都能看见你的身影。你拖着父亲的灵柩,像拖着一个沉重的旧时代,苦苦缓行在关中平原上。漫天黄沙落满了你的袍子和磨出了洞的鞋子,你的脚趾露出来,被冻得通红。你的母亲早已筋疲力尽,蹲在路边气喘吁吁;你的弟弟死死抓住车辕,哇哇大哭。在路人看来,你们并非在回家,而是在遭流放。
  当你们夜以继日走到眉县时,前方战乱发生了。逃难的灾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你们不得不滞留于横渠。你预料到大梁肯定回不去了,无奈之下,只好将父亲的灵柩安葬于横渠大振谷迷狐岭,还在父亲的墓前搭起一个草棚,为父守孝。你不愿意将父亲抛在这荒郊野岭,便跟母亲商议,不妨在横渠住下来,重建一个家。征得母亲许可后,你开始在横渠潜心研学,立志继承父亲遗愿,以所学报效朝廷。
  可你究竟不是一个躲在故纸堆中的白面书生,你时常将目光从纸页间抽离出来,投向芸芸众生。你比任何人都关心战火是否伤及无辜,生灵如何才能免遭涂炭,天下何时才能太平。你十分清楚当时的社会局势,西夏对北宋的西部边境进行侵扰,朝廷为换取和平,屡屡向西夏赠送绢、银和茶叶等物资。庆历元年,西夏强势出兵,攻占洮西之地(今甘肃一带)。你见情势严峻,心急如焚,恨不得投笔从戎,披挂上阵,收复失地。但仅有一腔热血是不够的,你深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像你这样的普通年轻人,哪有资格领兵打仗、冲锋陷阵?不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虽不能亲手杀敌,但上书还是可以的。你心系社稷存亡,挑灯挥毫,奋笔疾书,写下《边议九条》,上书给时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主持西北防务的范仲淹。不想范仲淹读到你的上书后,竟要召你见面。你的心一下子沸腾了,你仰慕他已久,对其才学钦佩之至,你料定可以从范仲淹身上获益。果不其然,在见到范仲淹那一刻,你被他散发出来的光芒照亮了。他儒雅博学,谦逊睿智,胸襟宽广,谈吐风趣,深深地折服了你。作为一方统帅,范仲淹并未目中无人,霸气自负。他对你平等相待,使你对他产生了信任感。你也不卑不亢,将自己对军事边防的思考和盘托出。可不知何故,范仲淹听完你的见解后,似乎并不主张你今后走上戍边杀敌、驰骋疆场的道路,而是寄望你能严谨治学,传承道统。他说:“儒者自有名教可乐,何事于兵?”我不知道你听闻此话后作何感想,是否拨动了自己的心弦。我只知道,你拜见范仲淹回来后,委实是变了。你每日手捧他赠送给你的那卷《中庸》,反复咀嚼,领悟其中奥义。你还顺藤摸瓜,遍寻佛家、道家、法家之书,经年累月地研习、参悟;待读懂弄通之后,再返回“六经”,追根溯源,触类旁通,积累了丰富而深厚的文化底蕴。
  一颗耀眼的儒学新星,正在关中平原上空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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