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涝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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涝池
尚海军
走在渭北旱塬上,发现村村都有一口圆圆的、镜子似的大涝池。涝池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它装着一代又一代旱塬人美好的梦。
记忆中,家乡村子的涝池在大路边上,像一条大肚子的蝌蚪。它紧靠一道高高的土塄坎,到了雨季,那些能把村庄雕琢得千疮百孔的暴雨,就沿村道一头扎进涝池里,像是性情刚烈的马儿被收进了圈舍,不再由着性子乱蹦,让村庄多了一份平安。此时,涝池亮闪闪的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梧桐树,以及洗衣的村妇、饮水的牛和光腚的儿童,涝池就像村子水汪汪的眼睛。
塄坎上的那几棵梧桐树,两个小伙才能合抱住,树旁经常会有流着鼻涕的小孩,挤成团躲避家长的寻找。若是梧桐树的花儿开了,涝池四周会散发甜甜的清香,引得蝶飞蜂舞。涝池岸上,毛茸茸的彬草中间夹杂着车前子、蒲公英、地丁草,黄的、紫的、白的小花竞相开放。
清明前后,遇上干旱天气种瓜点豆,土窝窝里的种子就生不出芽。这时候,涝池就派上了大用场,成了哺育村庄的甘霖。大人和小孩成群结队,肩担、手提、车拉,一趟趟将水运往田间,点一粒种子浇半瓢水,庄稼人的心得到了滋润,瓜果蔬菜也有了指望。
到了夏天,“小不点”们自然百无禁忌,赤条条地扎进涝池里,扑腾得水花四溅。有些半大孩子蹲在涝池岸边,斜睨挥舞着棒槌捣衣服的大人,着实等不及了,便会捡起一旁的长竿子故意搅浑水,逼迫她们鸣金收兵。大妈们笑问,“怎么,害羞?”大人们一把将孩子拢到怀里,三两下剥掉衣裤,赤条条地扔进涝池,梧桐树上的喜鹊也被逗得喳喳大笑。
到了秋季,成熟的麻被装车拉回来,扔进涝池里,麻在水中冒着泡儿。这段日子里,细腿的蚊子扎堆来涝池展示轻功,密密麻麻的水圈儿像雨滴乱洒。长尾巴的红蜻蜓扇动透明的翅膀,侦察机一般在涝池的上空盘旋……这也是一年中最后的游泳时光,秋凉了,涝池就被大人列为禁区。顿顿吃饭时,大人们都会扯着嗓子朝涝池这边呼喊孩子。喊也不归,便会赶来将其逐上岸,扯住耳朵拽回家去。
麻沤好后,需要一捆一捆捞出来立在涝池边沥水。晒干后,冬闲时将外层皮剥下来,捻成麻绳,织成麻袋,乡村的自给自足便体现到实处。待涝池水干涸,黑黑的淤泥会被一锹锹挖出来拢成堆,晒干、敲碎,来年春天作为追肥撒进麦田里。过不了多久,黑油油的麦苗,就会随风摇摆。
冬天来临,大雪刚一停,各家各户就出门扫雪,一堆一堆的雪,无论远近,都会被一车车倒入涝池中。融雪的日子,村庄的院和路都会干干净净,而涝池则又汪起一塘清水,等待滋润干旱的土地。
而今,我已远离家乡,远离家乡的涝池,寓居于城市尘嚣之中,总会想念老家,想念老家那一汪亮闪闪的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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