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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遐思
◎李应平
  这几天京城气温骤降,人们前不久还担心遇到暖冬,但一夜之间似乎就已转入严冬。早晨去上班,一出单元楼门,只觉扑面而来的风寒冷彻骨。楼前的路上,小区里的绿地上,是一层厚厚的被风吹落的法国梧桐叶子。我脑中不禁闪过“北风卷地白草折”“枫叶荻花秋瑟瑟”两句唐诗来。天气预报说要大降温,我出门前便穿上了厚厚的衣服,但还是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冷战。
  我喜欢脚踩在满地落叶的那种厚实的感觉,但我知道,再过一会儿,院子里的保洁师傅们会把落叶清扫后运走,至于运往哪里、最终做了什么,我都无从知晓。可我多希望落叶一直就这样铺在地上,任由人踩一踩,或在树下慢慢枯去,最终走向“叶落归根”的宿命,抑或,即使被人清扫了,也要把它们运到需要的地方,让它们实现最后的价值。
  四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十岁上下的少年,生活在故乡关中的一个村庄——李家坡。那是个自然小村,位于塬下,背靠西塬,东向是开阔的川道。村里树木众多,有白杨、柳树、槐树、椿树,零星还有柏树、皂角树,柿子树最是特别,分布在塄坎上。每当深秋、初冬季节,杨树、柿树掉了叶子,村民就争抢着用竹耙子或铁耙子拢起来装入背篓,背回家中,晒干后用来烧炕采暖,或是塞入灶膛烧火做饭。母亲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快人,她和父亲常常天不亮就早早起来去“抢收”落叶。有一回,我也早醒了,嚷嚷着要跟他们去搂叶子,父母答应了。天刚麻麻亮,地上还有霜,温度挺低,冻手。到了几棵大柿树下,见落叶已铺了厚厚一层,落下来的都已被霜打得变红了,树上没落的也有红了的,“霜叶红于二月花”应该就是这种情形吧,我禁不住在心里默念刚从课堂里学到的这句诗。我拿着小耙子,父亲母亲拿着大耙子,我们三人从不同方向把叶子搂到一块,待拢成一个大堆,我和母亲就往背篓里装。父亲有时会爬上树,抓着树枝一阵摇动,柿树叶子便纷纷落下。每一次,我们的背篓里都装得满满的。
  那个年代,除了偶尔跟随父母去“抢收”落叶,我也常在太阳升起暖和后独自去“扎叶叶”。父母截几根细竹棍,把一端削尖,另一端插上一小段玉米芯子,就成了我“扎叶叶”的工具。我到了坡上,见到落在地上的枯叶,用竹棍的尖头去扎,积累好多片时捋到另一头,再弯腰扎另一轮,不一会儿一个不怎么规则的落叶柱就成了,每次我会背着三四个这样的树叶柱回到家。“这娃勤快得很么!”妈妈常这样夸我。被收拾回家的落叶是以前农家宝贵的燃料,可以引火做饭,也可以用来煨炕。看着烟囱或者炕眼里升起来的袅袅轻烟,参与劳动的我心里也是快乐和充实的。
  后来,我离开家乡上学了,再无机会去搂落叶或扎叶叶了。再后来,父母搬了新居,厨房改烧煤了,炕虽也还有但冬季用上了电热毯而不再烧炕。他们再也不用在冬季临时起个大早去“抢收”柿树叶了。再后来,父亲退休,和母亲到了城里居住,便不怎么回老家了,就更用不着为争抢柴草发愁了。我生于斯长于斯的李家坡村也似乎在凋零了,越来越多的人都搬到城里去了。
  十年前,我调到天津工作的第二年,在单位大楼隔着马路一侧的大草坪步道两边,市政绿化部门栽植了几十棵樱花树。从此,我比以往更频繁地去大草坪散步,因为春季来时能看樱花盛开,夏季太阳暴晒但有樱花树带来阴凉,到了深秋季节,当落叶铺地,我则喜欢去踩落叶铺在草坪上变成的软软的“地毯”。我心里总有那挥之不去的落叶的情结,那是关于故乡的,关于母亲的,而母亲在2014年秋季已经因病去世。看到落叶,我就忍不住会想起从前那些和母亲父亲一起“抢收”落叶的日子。
  有时候看到环卫工人费力地清扫落叶,最终让大草坪“片甲不留”而显得干净整洁时,我不禁思忖:要是能把它们留下来多好,树根需要它们,草坪需要它们,大地需要它们。陆游《卜算子·咏梅》中写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虽写的是梅花,但落于地上的樱花树叶,还有其他的树叶,都可以零落成泥碾作尘,归于大地化作树木的养分。母亲去世后葬到了老家的福安园,现在,她也跟树上落下的叶子一样,深深地融入了大地。
  又一阵寒风袭来,我裹紧外套,看着那些被轻轻吹动的覆盖在地上的梧桐叶子,不禁暗想,天冷了,这些看似没有用的叶子,是否也为大地带去了几丝温暖,让那边的母亲不会被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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