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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书房
◎刘贵锋
  女作家严歌苓在《读书与美丽》中,说她有一位翻译家的朋友,把“上有苏杭,下有天堂”改为“上有天堂,下有书房”,看到此,我一下子对作家及她的这位朋友有了亲近之感。
  我出生在西北农村,那会儿村子里还没有拉上电,所以没法看电视,更不知道有动画片。印象中,连个皮球似乎也没有,日子艰难,家里的收入都为吃饱肚子服务。因此,能让我打发时间的只有哥哥的几本旧课本。一来二去的,我对读书竟有了浓厚的兴趣,然而书少。在我家院子的东北角,有个小小的房间,我们叫隔房,里面堆积着一些掐草编用的麦秆儿。隔房的四壁糊满了报纸,它就成了我的读物。报纸的副刊上登有谜语,有名人名言,有小说,有散文,那时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只觉得那间小小的房子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一有空,我就钻到隔房里,或蹲着或踮起脚读那些报纸。我还用作业本写剩的空白页装订了一个本子,摘抄了好多我觉得十分精彩的话。这间隔房成了我的第一间“书房”。
  随着年岁渐长,我认识了许多喜欢读书的同学,交流中常能借到一两本我没读过的课外书,并奉若至宝。母亲不识字,看到那些书皱皱巴巴的,厚重又颜色发黄,觉得不像是学校里领的书,便认定不是什么好书,不许我看。我家院子后面,有一孔低矮的窑洞,里面装着些用来冬天烧炕的枯树叶和干驴粪。这样一个隐蔽的场所,对我来说,真是绝佳的读书去处。我躲进窑洞“书房”里,蹲在柔软的树叶上,捧着一本书,在光怪陆离的世界幸福地遨游。
  在我家院子门前,隔着墙是村子里十几户人家共用的打麦场。靠着门的一侧,贴着墙长着几棵老柳树。柳树腰一般粗壮,冬去春来,枝繁叶茂。我爬上其中的一棵,像树上蹲着一只大鸟。柳树的枝枝叶叶把我庇护起来,仿佛一座天然的绿房子。看书的间隙,我透过层叠的树叶,看蓝得没有一丝杂色的天,有时什么也不看,闭了眼听风唱出的新旋律……在这间独属于我的“书房”里,我无拘无束地静享着阅读时光。
  放牲口是那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经常干的一项活儿。地里的苜蓿割了头茬,又割了二茬,等到长第三茬的时候,再没有机会长大,一拃长的嫩苗浪费了又着实可惜。这时候,父亲便让我去苜蓿地里放牲口。家里养着一匹黑马,我就牵了到苜蓿地里去。马儿围绕着木桩低着硕大的头吃草,风从山的另一侧刮过来,带着苞谷苗和洋芋苗的气味。我躺在地上,惬意地翻开随身带着的书,有滋有味地读着。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着,我沉浸在以地为席的“露天书房”里,浑不觉天色已晚。直到父亲寻到地头,我才从书里“穿越”回来。
  比起别人那些典雅的书房,我的“书房”是多么简陋,既没有万卷藏书,也没有文雅的陈设,甚至连一张像样的书桌也没有,简直算不得真正的书房,但在它们的陪伴下,我度过了无数快乐的时光,它们见证了我心智渐开的过程,见证了我内心变得丰富的过程。我怀念我的那些“书房”,怀念那些读书的日子,怀念那个在“隔房”里、在窑洞中、在树丫上、在苜蓿地,独自捧着一本书,目不转睛、津津有味地读书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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