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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桃
◎姚伟
  田金玉走进果园的时候,父亲正站在条凳上,仰着头修剪猕猴桃枝条。才几年时间,父亲的背弯成了襻笼圈,头使劲朝上勾着,身子扭曲着。夕阳透过猕猴桃枝叶缝隙,落到父亲身上,父亲被金光包围着,地上印出了一个长长的S形身影。
  田金玉看着披着金光的父亲,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他两手交叉贴在胸口上,向父亲深深地鞠了躬,两行泪珠从眼眶里滚下来,落在了金色笼罩中的猕猴桃园,黑黝黝的土地里。等父亲剪完最后一个斜枝,缓慢地弯下腰,从条凳上下来,田金玉这才快步上前颤声叫道:“爹,我回来了!”
  父亲伸了伸腰,揉揉眼眶,看清了站在跟前的是儿子,他高兴地嘿嘿笑了,嘴里说着:“哦,是金娃,我金娃回来了!”
  田金玉扶着父亲在条凳上坐稳,从手提的塑料袋内取出一瓶饮料递给父亲:“我见过娘了,说你在园子里,我就赶过来了。爹,孩儿不孝,这几年没在您和娘跟前,让二老受罪了!”
  “我没受罪啊!”父亲摩挲着手中的饮料瓶,却没打开。他把弯曲的腰又使劲挺了挺,回望着儿子,“爹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哩,倒是你们在外奔扯着,怕是遭了不少罪,哦,晓红呢?她没跟你一搭回来?”
  田金玉避开父亲的眼睛,岔开了话题:“爹,你先歇缓歇缓,我到园子里转一转。”说着站起身朝果园深处走去。
  三年前,田金玉与女朋友晓红一起外出打拼。一座城市不行再去另一座城市,其间所受的累、遭的罪只有他自己清楚。田金玉没有想到原本勤劳朴实的晓红,会变得那么快,那么绝情。他离开了那个让他伤心的城市,回到生他养他的家乡,但多年的打拼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他感到无颜面对父母。
  田金玉望着平展展一望无际的果园,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熟悉的泥土味,让他的五脏六腑像被洗过似的,那么舒畅。夕阳就要落到秦岭山顶了,猕猴桃园挂满枝头的猕猴桃在微风中闪着光。田金玉喜不自禁地喊了一声:“金桃飘香!”
  金桃飘香是他的网友,他们相似的经历让彼此很聊得来。她高考落榜后,和男友外出打工,爱情上的坎坷让她毅然回到了家乡。偶然的一个机会,她参加了猕猴桃产业培训,后来被聘为县果业局的技术员。她很喜欢自己的工作,一有空就跟他谈理想,谈人生,谈猕猴桃作务技术,谈农业发展前景,谈得他心里火烧火燎的。他说自己家也有果园,不如做她的学生,回家种果子。她说你早该回来了,别丢下金窝住窝棚,抱着金碗去讨饭。
  田金玉望着圆嘟嘟、毛茸茸的猕猴桃,就像看到了金桃飘香,不由得笑出了声。
  田金玉和父亲回到家,母亲已摆好了饭菜,都是田金玉爱吃的。田金玉暖烘烘的心底,生出无限愧疚。三年来,他回家像住旅店一样,母亲总是忙前忙后张罗着,而晓红嫌这也不顺眼那也不习惯,更不让他帮父母侍弄果园。父母每次都是笑脸迎进笑脸送出,临走还给晓红偷偷塞钱。几年来,自己打工的钱也让她花个不剩,还跟别人走了。
  “大伯、大妈好!”刚吃过晚饭,一个身着粉红运动衣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田金玉惊讶地站了起来:“李碧桃,怎么是你?!”
  “咋?不欢迎老同学?!”李碧桃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
  “桃子来了,快坐。吃过饭了吗?”父亲端过凳子,招呼李碧桃坐下,转向田金玉,“桃子是咱田家庄的技术顾问,是她手把手教我务猕猴桃的,还经常帮咱家干活,就像亲闺女一样。”
  “大伯,这是我应该做的。金玉不在你跟前,我不能看着二老受累啊!”李碧桃转向田金玉,“县政府提出长远规划,要实现果品优、果农富、果乡美,正需要大批青年人才,听说有人要拜我为师,我先来看看这个学生够不够格。”
  “啊?你就是金桃飘香!”田金玉一把握住李碧桃的手,“怪不得我问你真名,你都不告诉我,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李碧桃抽回手,纤纤玉指一指田金玉:“你还好意思给自己起名叫‘金玉满堂’,你知道金在哪?玉在哪?咱们的猕猴桃才是金蛋蛋呢,你总是不回家,让老人在家务那么一大片果园,还满堂呢,你真狠心啊!好啦,你不是想承包五十亩果园吗?这是意向书,你好好看看,明天我们谈谈具体的协议内容,就可以签字了。我还要去给果业公司夜学做辅导哩!”
  父亲递给田金玉一张银行卡:“金娃,这是我和你娘这几年攒的三十万元,是留给你成家用的,现在给你作果园启动资金吧!”父亲又转向李碧桃,“桃子,你也不小了,别光顾着猕猴桃,个人的事也该考虑了。”
  “大伯,不跟我志同道合的我不嫁!”
  田金玉接道:“我的猕猴桃园要是办不好,我也不结婚!”
  “好,这才像我的老同学,说话要算数!我去作讲座了。”李碧桃说着向门外走去,田金玉撵上来:“我也去!”
  “你去干啥?”
  “我去听老师讲课啊!”
  “我还没答应收徒啊?”
  “我不管,我追金桃追到底!”
  夜拉上了幕布,路灯亮了,将一条宽广的马路照得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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