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5版
本期发布:
一棵杏树
◎云岗

  云岗:本名唐云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百优”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城市在远方》、中短篇小说集《罕井》《雪落大地》《永远的家事》、散文集《苜蓿》等。作品曾获梁斌小说奖、柳青文学奖、延安文学奖等奖项。我的窗前有一棵杏树。
  杏树的树干如椽一般粗,离地一米多,分了两个枝,枝上又分了小枝,小枝上长着小小枝,密密匝匝的,像生了锈的铁丝。却不纠结,一个个商量好似的伸向了无垠的天空。虽然繁,虽然乱,一条条枝上却隐约了一点点的白,会聚到干上,成了一道道白痕,曲曲弯弯的,像人头上累出的汗,又仿佛眼中酸出的泪水。
  杏树的一旁还有一棵景观树,不知是互相学习的结果,还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缘故,两棵树的形状竟然像得惊人,似乎一棵是另一棵的镜子。
  当然了,两棵树的出身根本不同。
  景观树是设计中就有的,而后从苗圃中小心翼翼地挖出,又小心翼翼地栽在院中,经过精心护理,好不容易长成了这样。杏树却是不请自到,不管自长。才长出来时,细细的,黑黑的,站在绿茵茵的草坪中,既孤苦伶仃,又丑陋不堪。园丁见了,一锄头下去,它那瘦弱的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可过了段日子,原来的地方又憋出了一点绿,接着顶出一截条,俨然又一棵小树了。园丁一见,又是一锄头……如此反复了几次,不知道园丁懈怠了,还是心生了怜悯,便不再理会它,任凭它随意滋生、茁壮成长。院里的人都是城里人,最次也是变成城里人的农村人,只知道院中有草、有树,却不知道是何草、何树,也无暇顾及哪棵树和草是栽种的,哪棵是自己长出来的。杏树便在不经意间长粗了,长高了,虽然没有被修剪过,形状有点难看,但却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别有一番神韵。
  有一天,院中飘游着一股淡淡的香,这香有点涩,有点酸,还有点甜。院中人整日闻惯了饮食烟火味,一时不太适应这种香,但脑中尘封了多年的那根弦却被轻轻拨了一下。有人好奇,到处寻找香的出处。寻来寻去,终于发现了这棵谁也没有注意过的树。正是盛夏,树叶娇绿欲滴,风嬉戏而过,一个个正发育的果子羞羞地露出了笑靥。
  这是杏。
  这是一棵杏树!
  对杏树我一点也不陌生。小时候,我常在故乡的东沟畔玩,对面沟畔有一棵树,瘦而且黑,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沟沿上。大人说那是一棵杏树。那时候不允许地里栽果树,原有的桃树、杏树、李子树、花杏树等都被砍倒当柴烧,这棵树却怎么生长在那里?
  但我一点也不想解开这个谜,只想着如何解决嘴里的寡淡。
  夏天,估摸着杏长成了形,我和伙伴们便开始行动。下沟,上沟,左右张望,猫腰前行,一口气溜到那棵树下。虽然紧张、气喘不已,但面前真的是一棵杏树,它的枝叶虽然不甚繁茂,枝枝杈杈间却露出一张张清亮亮的小圆脸。正值中午,悠悠波动的庄稼地里很少有人,但我们还是急急地爬上树,慌慌地摘满两裤兜杏,又忙忙地下沟,上沟……然后掏出小杏美美地咬一口。酸,真酸,但细细地品,这酸中又似乎隐含着一种清香。
  吃完杏,又去看对面沟畔那棵杏树。艳艳的阳光下,眼前似乎幻化成了一幅画,一幅浓淡相宜的油画,油画中央自然有一棵瘦骨嶙峋的杏树,似乎很孤独,又似乎很满足。
  多少年了,这幅画清晰地嵌在我脑海里,凝结成永恒的记忆。
  现在,杏树已经长在我窗前,和我相依相伴,我心中蓄积了多年的乡愁被唤起的同时,似乎又有了另一种感受。
  春天,铁丝状的枝条密匝了许多,仿佛杏树刚从梦里醒来,正欢快地伸胳膊蹬腿呢。鸟儿商量好了似的飞来了,栖息在它的枝头,欢快地啁啾着,融融然如在母亲的怀抱歌唱。一场细雨后,树枝上绽出米粒大的小点,粗看和树身一般颜色,细看却露出微微的绿。小点一天一天在长,颜色也一天一天在变,不经意间竟成了红色的花蕾。花蕾不约而同地绽放了,黑瘦的树倏忽间丰腴起来,幻化成令人炫目的白,似烟、似雾、似梦、似幻……又一场风雨后,白色的花瓣纷纷飘落,悠悠忽忽的,宛如冬天潇潇洒洒降落人间的雪花,又仿佛翩翩起舞的白蝴蝶。
  花落了,树还在长。树怎样长看不见,看见的是树叶。一片、两片、三片……无意间,树就成了绿树,阳光披散在上面,泛出粼粼的光,多彩、绚丽、悦目。但最让人心疼的是藏在枝杈中的小杏。小杏指头蛋般大,青绿青绿的,上面覆了一层细白的茸毛,仿佛一个个顽皮可爱的小孩的笑脸。
  终于,杏熟了,一个个黄澄澄的,上面洇着淡淡的红。
  杏树没有归属,杏自然便是院里每个人的。有人走到树下,顺手摘一个杏,洗也不洗,送到嘴里,脸夸张得蹙在一起,又舒心地展开,然后啧啧道:再也没有吃过这样的杏了!于是,大伙都去摘,都去吃,很快树上的杏都落在了人们嘴里,树梢上够不着的落在地上,也被小孩捡着吃了。杏树呢?当然不会有什么怨言,相反,似乎还有那么一种轻松感、幸福感,继续随意地伸展着枝条。枝条伸过了头,碍了一些人的视线,园丁便去砍。杏树却不理会,继续一如既往地生长着。
  起风了,起初瑟瑟的,继而飒飒的,接着呼呼的,树叶伴随着风声开始凋落了,一片、两片、三片……树枝又成了一团生了锈的铁丝,只是一根根铁丝又长了许多,黑了许多。更惊奇的是,树杈间竟然还有两个鸟巢,虽然小,但却缜密得一丝不苟。只是不见鸟,让人陡增了诸多想象。
  杏树旁边那棵树呢,自然也在生长着,但它从不开花,更不结果,只是树叶有时候青,有时候黑,有时候红,倒也和景观树的称呼名副其实。
  每一次,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两棵树,思绪却不知不觉飞到故乡的那棵杏树上……
  (肖像作者陈亮)

国内统一刊号:CN61-0008 地址:宝鸡市经二路东段五号 邮编:721000 技术支持:锦华科技
宝鸡日报社版权所有,未经协议授权,禁止下载使用。电话:(+86917)3273252 E-mail:bjrbs@vip.163.com 陕ICP备05006542号
建议使用IE5.0以上 1024*768 中字体显示模式 51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