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星海:扶风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茶馆标准化委员会委员,高级评茶师,陕西省茶人联谊会会长。出版通讯报告文学集、散文集和茶文化专著等22部。
五黄六月的关中平原,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小麦一片金黄。风儿吹着麦浪,到处都是一派丰收景象。
此时此刻,当我看见这幅图景时,不由得浑身颤抖,不由想起了我的父亲。虽然他已经离世10多年了,好像还活在麦子地里——
一年初夏,我休假回到农村老家,静躺在温暖舒服的土坑上,与父母闲聊,总有说不完的话题。直到晚上,我一觉醒来后,却看见父亲仍蹲在炕头上,一口一口抽着旱烟,我忙问他:“爸呀,夜都这么深了,你还不睡,是不是身体不舒适啦?”
他说:“不是,你看这老天爷,突然又刮大风又下雨,这地里头的麦子又要受损了……”话语中流露出无比的焦虑来。
噢,父亲操心的是地里头的麦子。按农村节气,马上就到芒种了,“三夏”即将开始。可是,老天又像猴子的脸,说变就变,刮大风、下暴雨,这就会造成小麦大面积倒伏,既影响收割,又会让麦子减产。天有不测风云,庄稼人靠天吃饭有啥办法呢?
漆黑的夏夜静悄悄,唯有风雨吹打着院落村庄的树叶“沙沙”作响,不时还传来几声狗叫声,让深夜更显寂静。这个时分,对于我们好多人来说,正是高枕无忧的睡眠时间,可是父亲现在还是双眼未合,这又让我心疼起他,只能再次催他快休息……
说完之后,我又翻了一下身子,再次进入梦乡。当我灵醒过来,天已大亮了,还是被母亲叫醒的,风雨也停息了,土屋里头透过的是一片明亮的晨曦。但是,旱烟味仍然是那么的浓烈。再看一下脚地,到处都有父亲弹掉的烟灰末儿。
母亲嘱咐我:“你到地里找你爸去呀,让他回家吃早饭来……”她还说:“昨晚刮风下雨,他一夜没睡觉,天没明就到麦地里去了……”我立即走出家门,向着村外走去。
这时,迎面碰到了几位父老乡亲,他们说:“你爹还在庄北地里头帮人干活呢!”
我寻到现场,看到的情景是这样的——在一片倒伏的麦田里,父亲用一竹竿挑扶着麦秆,不停前行着,力争让它们重新直立起来,但又不能损失成熟的麦穗子。这样以来,麦子很快就会随风黄熟,在收割时不怕窝堆生青,确保颗粒归仓。
而在父亲的前后左右,有六七位村民都跟着他如此操作,大家都是那么专心致志。而这块田地又不是我家的责任田,他是在帮助别人呢!
我站在地头,向他喊叫:“爸呀,回家吃饭吧?”
此时,已经七十多岁的父亲回过头来,说了声:“不急,帮他们把这活干完再吃……”只见艳阳下父亲满脸灰尘、双手泥水,汗水湿透的身影却是麦田里一位忠实的守望者的形象。
而在不远处的乡间路上,我看见母亲提着小竹篮子,是为父亲送饭到田头。看来知父莫如母,她是等不及了。作为农家子弟的我,此时脸庞感到一阵烧痛,双眼湿润了……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那时我还是一位采编“三农”报道的媒体人,而身边的感动,竟然是我的父亲!我家乡的人都知道,父亲是从抗美援朝战场上下来的老战士,复员回乡后担任村党支部书记30多年,后半生却是在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中度过的……
为了家人和乡亲们碗里有饭吃,父亲就这样不惜力气,乐于奉献,用血汗浇灌着一年又一年的好年景!(肖像作者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