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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窗户的孩子
◎姚伟
  那年,我八岁。
  那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早些。“三月三,驴解鞍”,还未到“驴解鞍”的时候,人们已经脱掉捂了一冬的棉袄。最先报春的是那满坡实洼咧嘴笑的迎春花,柳枝也在暖风的爱抚中舞动着绿裙。贵如油的春雨非常慷慨地飘洒下来,草木喜滋滋地伸长脖子吮吸着春天的甘露。
  我感觉这个早春是奔我而来的。麦苗儿青青草儿壮,我再也不愁打不到猪草了。两个姐姐背着书包去上学了,爹娘被生产队的钟声唤走了。我和弟弟提上篮子去金家塬剜野菜打猪草。
  新年刚过,爹从集市上买回一头小猪娃,我和弟弟每天上午和下午得去打一篮猪草。到了夏天,我们去夹洋槐树叶,晒干后用连枷捶打成碎末,再拌一点麦麸喂猪。到年底猪肥了便交给公社收购站,卖得的猪钱除了上交所欠生产队的口粮款,剩下的给我们添置新衣、买些年货,再攒下一点供家里平时零用。我知道养的这头猪是我们一家生活的希望,到年底猪长得膘肥体壮,那我们家就能过个欢乐年。
  金家塬是我们村庄西边的小塬,东边那个小塬叫羊虎岭。这两个小塬上,布满了我跟伙伴们的脚印和欢乐。太阳像个大火球正从羊虎岭升起,映照着金家塬大片大片的麦田,麦苗上的露珠晶莹剔透。麦田里的草已被社员们锄净了,我和弟弟顺着塄坎搜寻着。今年的庄稼长得好,草也长得旺。我和弟弟欢跳着剜野菜、打猪草,剜一棵我指给弟弟说,这是麦合品能吃菜,这是沙沙蓟菜,这是地儿菜,这个是猪草。猪草就扔到我提的牛粪襻笼里,野菜就放到弟弟提的小菜篮里。不一会儿,我俩的篮子就满满的了。我看着弟弟满菜篮的菜,高兴地说娘又能给我们做顿好吃的了。娘的手巧在全村是出了名的,织布、裁衣、绣花,样样精通,做的饭也花样翻新、十分可口。娘用地儿菜包饺子吃,用麦合品煎的菜就玉米糁吃老远就能闻到香味,还会用沙沙蓟涹浆水做浆水面,要是夏天喝一口浆水,酸津津的,解渴解凉又解乏。
  太阳爬得老高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看着时间还早,我和弟弟坐在塄坎边晒着暖暖,拿出姐姐给的《语文》书,我大声念道:“北京有个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弟弟问北京在什么地方,我说北京在北边。弟弟说,天安门上太阳升,太阳从东方升起,那北京应该在东边。我俩争论着抬眼望着北方和东方,羊虎岭阻隔了我们的视线。我说咱们问问老师去,便提上篮子向村小学走去。
  村小学在村庄中心大队部院子里。教室是三间土木瓦房,方格窗子用塑料纸糊着,下边几个方格塑料纸被划开了小口子。我和弟弟不敢进到教室里边,便趴在窗户上看里边的动静。一个中年男教师在前边讲课,底下坐着三排学生。没有木质课桌凳,用土坯垒的小墙上架一块水泥板便是课桌,凳子是学生从自家带的小木凳。三排学生是三个年级,老师给这排学生讲课,另外两排学生做作业。老师拿着书高声读着:“我们的首都是北京,我爱首都,我爱北京。”东边那排学生也跟上老师大声读着。老师在黑板上写个大大的“都”字,用小竹棍指着念道:“都,都,首都的都,左右结构耳朵旁。”学生伸着食指凌空比画着“左右结构耳朵旁”。我看到坐在第一排的二姐跟着老师学生字,也不由自主地读着,在窗台上画着。有学生看到趴在窗户外边的我和弟弟,朝我们张望。坐在西边的大姐也发现了我和弟弟,朝我俩摆手让我们下去。我想老师一定会讲北京在什么地方的,就趴在窗户上等着。
  教室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那个男老师朝我和弟弟走来。弟弟吓得哭着跑开了,我愣了一下也跑了。只听老师在后边喊着:“快提上你们的篮子!”
  第二天打完猪草,
  我又给弟弟说,咱俩
  再去学校听老师上课。弟弟说不去了,被老师逮住了要挨骂哩。我说不怕,老师不会批评我们。我俩又趴在窗户外边听老师讲课。
  下课了,老师走到我跟前,问我几岁了,为啥不上学。我说爹娘不让我上学。老师问我想不想上学。我点头说做梦都想上学。老师摸摸我的头说,回家去吧,我会让你来上学的。
  傍晚,我们一家刚坐在土窑前边院子里吃饭,那个老师走了进来。爹娘急忙上前拉老师坐下,给老师让饭吃,老师说已经吃过了。老师扫视着院子,望望我将目光转向爹:“军儿都超过上学年龄了,你咋不让他上学?”爹摇摇头:“你看我们大小七张口,他爷爷常生病,就靠我和他娘挣工分,供不起啊。等大女下年不念书了再让军儿上学吧。”老师说:“娃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可不能把娃耽搁了。就让娃明天来学校吧!”爹说:“这没学费不说,书本子笔啥都没有,咋上呀?”老师说:“学费不用交了,我给寻用过的课本,作业就在我用过的教案背面写。”爹脸上的愁容不见了,望着老师:“那就让娃去吧。”又转向我:“你一定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啊!”
  晚上,娘在油灯下给我缝了个小书包。我抱着小书包眼睛盯着窗外,盼望着天快点明,不知不觉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人们叫她砂锅婆。她说话总是喋喋不休的样子,说话时嘴唇开合不大,但每句话都像连珠炮。她在说每一个字的时候,稍微倾斜的嘴角会连续不断地吐出唾沫,就像煎药的砂锅不停地冒泡一样。
  砂锅婆是个碎嘴却热心肠的人,许多事她都想弄明白,许多事她都像砂锅冒泡似的去表达自己的看法。村庄中有一方涝池,是村人饮牛、洗衣服的地方。在涝池边有几块平坦的青石,据说是砂锅婆让儿子用自家院畔的砌石铺成的,是为了方便村里人在水边搓洗衣服。
  洗衣服的时候,人们会谈论村里新近发生的事儿。在闲聊中,知道了哪家儿子要结婚了,哪家女儿要出嫁了,哪家老人过世了,哪家又新添了一个小娃娃……在人们谈论的时候,砂锅婆就会出现在涝池边。大多数情况下,她不洗衣服,但她会走过来,参与其中。如果是吃饭时间,砂锅婆还会端着饭碗,边吃边说。她碗里端的搅团或面片,在说话的唇齿间蠕动,很多时候菠菜叶子或者韭菜叶子会悄无声息地粘在她的嘴唇边上,但她全然不知。她说话时,眉眼鼻子都在用力,当然也少不了嘴唇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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